《分裂》受虐兒的超現實反撲 劇透
這部片很多人都會覺得最後真的從人類變成野獸在那邊爬行很瞎,不符合現實。 但我覺得一點也不會,這是一種象徵性的意義,一個受虐的心靈最後要變到這麼強, 近乎非人類超現實的野獸程度,才認為能保護自己,甚至還要透過毀滅未受傷的普通 人,可見他內心傷害有多劇烈。
我看完覺得這部片是用一個很商業化的包裝(搭配詹姆斯麥艾維精湛演技), 在描述一個其實很憂傷的受虐兒反撲故事。導演奈沙馬蘭向來愛玩謎面結局的手法, 但比較起剛開始較獲好評的驚心動魄、靈異第六感,把觀眾唬得一愣一愣。後來的一 些作品「水中的女人」、「破天荒」開始用比較象徵意義的結尾,就顯得有點難自圓 其說,因而聲望漸漸走下坡。我認為分裂這部片結局也有異曲同工之妙,如果用現實的角度看它,只能說莫名其妙;但如果能以象徵意義的角度去理解,就不難發現導演奈沙馬蘭所傳達他對人格分裂者的理解。
一、如果叫出凱文的全名,凱文本人的人格就會出現
如果對人格分裂稍微有點了解,會知道多半起因是因為心靈無法承受某個局面, 因此本人躲起來,改由其他人格出現來處理這些本人無法面對的狀況。 醫生最後留給女主角的救命錦囊,就是叫凱文全名。女主角叫了之後,電影第一次出現凱文媽媽凶狠要打躲在床底下的小小凱文,接著凱文本尊終於出現了。但發現心理醫生掛點他很崩潰,還問說時間是不是停在2014年,發現他不在的時候居然發生這麼多事情,對於自己根本無法控制局面不知道該怎麼辦,甚至希望女主角乾脆把他殺了算了。
後來精彩的就來了,詹姆斯麥艾維開始短時間內川劇大變臉,善軍的貝瑞、潔德、 歐威爾紛紛出現幫凱文處理這個危機,向女主角說情不要真的聽話殺了凱文,最後人格停在除了野獸之外最Powerful的丹尼斯。凱文第一次受虐的時候,還沒人任何分身能幫他,於是那是他最稚嫩、最無助的當初,也是這一切的起源。在此之後,每個分身都有自己的名字,各自有各自的稱呼。這是為什麼醫生想逼假扮成貝瑞的丹尼斯承認他自己的身分時,威脅說他有辦法叫凱文出來,但這樣很不好會對各個人格造成混亂。因為那個最初受虐的記憶,是最沉痛的,沒有哪個人格能有辦法完全好好面對。因為人格的出現,都是為了處理受虐的問題。
二、渴望被接納的惡
丹尼斯是邪軍代表,根據他跟心理醫生的對談,他雖然在凱文受虐後就存在,但一 直被善軍們壓抑禁止出現。直到扮演凱文在兩年前又被二個女學生戲弄後,他在那個時 候重新回到舞台(這或許跟丹尼斯喜歡女性裸體跳舞的角色個性有點關係)。 就像心理醫師說的,通常某些禁止出現的人格,會在傷害又再次發生時,而秩序會有所更動。因為善軍的人格甚至凱文自己,又碰上了沒辦法面對的嘲弄攻擊,即使他們 再好再努力保持善良,還是會遇上不如意的事,於是保護機制就派出了更強的邪軍,似乎要這樣才能保護自己。但是丹尼斯一直知道自己不被接納,不但它們多重人格的存在不被接納,只是被當 成一種「個性」而已,更何況自己還是諸多個性中被禁止、視為不可存在的。邪軍內心 有種不甘心,渴望被認同、被看見、被肯定,就是這股不平衡在醞釀著野獸。
這也是為什麼丹尼斯在與心理醫師會面中要裝貝瑞,他認為自己是惡的代表不會被接納,即使是在一個已經相信他們、在為他們四處奔走發聲的心理醫生面前,他還是沒有把握。一直到醫生循循善誘告訴丹尼爾:「他存在是有意義的,每個人格都是在保護凱文,你的幹練、沉著、細心很值得敬佩。」那時丹尼爾才有些鬆動,他看出自己的存 在也許有被眼前這個人接納的可能(這個段落詹姆斯麥艾維臉上有些猶豫停格,後來神演技立刻從假貝瑞恢復成丹尼爾,他在演另外一個人格模仿別的人格,實在太屌了), 於是他承認,這是心理醫生第一次得以有機會了解丹尼爾,接納並肯定他的存在。
三、非受虐兒對受虐理解的侷限性與不接納所孕育引出野獸
醫生雖然認同多重人格,肯定丹尼斯的意義,卻也無法相信(或接受)野獸的存在 。在丹尼斯現身後,一反循循善誘丹尼斯現身的態度,急忙用質疑挑戰的口吻,質問丹尼斯真的看過野獸嗎?還是這只是邪軍用來恐嚇大家的說法?丹尼斯對自己的存在都小心隱藏了(例如離開診間還故意去踩垃圾桶,證明自己絕對不是有潔癖的丹尼斯,戲演很足),更遑論那更黑暗的野獸,自然就在初次的會談中欺騙醫生。
於是,雖然醫生在這個會談中,她基於「學術專業」看穿了眼前的人格是丹尼斯,也發現當初他輕忽了「被女孩戲弄」這個事件對凱文的意義(這個事件讓邪軍再次崛起) 想要亡羊補牢地更正錯誤。但卻沒發現他犯的更大的錯誤,就是不信任野獸的存在,在 丹尼斯開口前就已經先抱持否定的態度,縱容這個更具破壞性的議題消失,一如他先前 輕忽「被女孩戲弄」議題的意義一般。 我想這就是每個人格,無論善或惡都是有作用,也都是需要被接納,被接納後得才有機會真實地做自己,才有機會被引導改變。那些隱藏壓抑的終究只是暫時,只是等著那更劇烈的爆發而已。
縱使心理醫生看似無論在公開場合(醫學研討上)或是私底下(跟自己母親的聊天),大多表示願意相信受虐兒是有能力的,受虐兒不是在唬洨。也認為人格甚至有改變生理 狀態的能力(如眼盲可看見、甚至他認識的凱文人格中其中一個就是有糖尿病要注射藥物? 但他面對丹尼斯卻始終不願意接受的野獸存在。可能正是因為他做為一個常人(一個非受虐兒)對於受虐這件事所帶來的破壞性程度的理解有侷限,甚或可能就是他自己口中所謂 「常人的傲慢」。
某個方面來說,我認為這也在預告,受虐兒跟非受虐兒(哪怕是很積極 想要了解受虐而且又具有專業能力的醫生)之間,終究還是有條無法跨越的鴻溝存在。這 種不相信、否認等同一種不接納,某層面又更催生了野獸的出現。也暗示了,為何野獸要以毀滅的方式,與非受虐兒勢不兩立。因為野獸(象徵受虐兒那些因為受虐後難以想像 、處理不了的怒氣)也被非受虐兒這般毀滅、否認性的全面趕盡殺絕。
四、最後的掙扎 - 選醫生還是當野獸?
其他善軍人格都很緊張,狂發MAIL給醫生求救,致醫生主動找上門來,對丹尼斯表達更多的關切,且再次保證他會一直為人格分裂患者奔走,想知道發生什麼事了。丹尼 斯才在第二次會談中,跟醫生坦承其實他看過野獸。 我覺得丹尼斯向醫生吐露看過野獸這件事,挺有意義的。某個程度,我覺得丹尼斯潛意識地藉由告訴醫生野獸真的存在,向她求助。雖然受虐的恐懼跟不被重視的不平已經要滿溢過丹尼斯自己,冷酷的丹尼斯人格已不夠給予凱文安全感,還要分裂出殘暴的野獸。
可是丹尼斯內心可能也不那麼篤定,真的要讓野獸來嗎? 丹尼斯雖然壞,但他還受控制(例如可以乖乖聽派翠西亞的話,不要動那幾位要祭祀的人質),也不像野獸那麼狠(丹尼斯不敢殺醫生,頂多用噴霧迷昏她,但是野獸敢殺人)。可他知道,野獸已經不能克制自己,就是走向全然毀滅,沒打算跟社會共存的路。丹尼斯只是希望能夠終止凱文的受虐感,得到保護就好,誰來都可以。某部分我想丹尼斯也渴望過醫生的完全接納解救引導凱文,很可能這個希望並不亞於渴望野獸的到來。
只是未實際受虐過的醫生,就是不如受虐過的女主角淡定、睿智,不但第一次錯過 治療的機會,第二次接收到這類野獸訊息只能看來非常驚恐,假裝鎮定的說我來筆記一下明天談好嗎? 衝動藉故尿尿探看現場,被丹尼斯抓到後無法控制的直接指責丹尼斯。 局面已經羊入虎口、急轉直下、無力挽回了,只好大家一起拍手鼓掌歡迎野獸來臨吧~~
五、受虐者的重生 - 女主角與野獸(不是美女與野獸喔!)
女主角衣服穿很多件(這點被海維在床上點出來,海維轉述丹尼斯說他女主角穿很多 衣服),不同於其他兩個開朗少女被潔癖狂丹尼斯命令脫衣後,早早就見Bra、露內褲了。女主角直到最後關鍵時刻才袖口破掉、衣服被磨爛,露出身上滿滿家暴的痕跡(是不是不要穿那麼多可以早點獲釋?)。女主角用層層的衣服掩蓋家暴傷疤,一如凱文用多種人格(且每個人格都有滿滿各樣的衣裳),一層一層的來保護著那深深受傷幼小的自己。
這個綁架的地點是動物園的囚牢,除了解釋為何凱文第24個人格是野獸外,也象徵凱文與他的眾多人格,始終走不出年幼受家暴的心靈牢籠,而女主角打獵的背景,也呼應著受虐關係中,施虐者與被虐者間狩獵攻防、追逐的辛酸鬥智過程。而唯一能終止這場家暴狩獵的,並不是那個女主角躲著的欄杆(因為也會被野獸拉開),而是那個能夠被認同、接納的「同質性」(原來我們都是受虐兒聯盟的成員),以及對人類失望要變成加害人的猛獸,看到同為也受虐者的女主角所生的憐憫。
女主角跟凱文最後都離開了這個實質的囚牢,凱文走上了孤絕再也不相信人類,寧願化身成為最強野獸殲滅所有非受虐兒。而女主角則是在聽到警察說叔叔來接他時,露出了堅毅的神情。經過這場奮戰,象徵他其實從過去的受虐經驗中得到力量,不但能跟丹尼斯、派翠西亞、海維周旋,她也不再像當初不敢對叔叔開槍的小女孩,她已經勇敢堅定面對野獸時開槍保護他自己,最後從野獸的手上存活。她再也不是那個爸爸過世,只能蹲在墳墓面前,聽任那對他性侵的叔叔照顧的無助小女孩。意味著女主角離開後,已能夠克服她自己生命中真正的野獸施虐者---->叔叔。(私心覺得女主角長大應該要自己去當心理醫師,治療受虐族群,比較能弭補本劇醫生先天不足的缺憾)
六、小小的省思
每個人都不能用任何理由傷害別人。受虐兒值得同情,但不等同於可以傷害別人。 相對的,非受虐兒不了解受虐兒,也不可以任意地用無所謂、輕漫來傷害可能的人。「不可傷害別人」如果只是一個口號, 對於已經被傷害的這些受虐兒沒有實際的伸出援手, 沒有看見或同理他們的受虐,或者還進一步否認他們的存在,嘲笑他們奇怪 (就像兩位女學生嘲笑女主角一樣,或不相信多重人格,不接受邪軍的存在, 要一個受虐的兒童全然善良等) 那「不可傷害別人」這句對被深深傷害的受虐兒只是一個不具意義的教條。
若也只是放任它爛(醫生沒有察覺到那兩個女學生的嘲弄,最後引發丹尼斯掌權,不相信野獸也招來了野獸),任由一個心靈沒有選擇只有變成傷人的野獸才能存活時,是一個非常沉痛的事情(就像最後女主角叫凱文的名子已經沒有用了,因為受的傷太大,凱文已經決定要真的躲起來,讓邪軍完全面對)。受害人絕對很可憐,但他們的苦很顯而易見被大家所理解認同,但某方面來說,傷人的那個人所受的傷,很可能在他傷人之前並不亞於受害人 只是長期自己處理不了,也沒有人介入,最後就不可收拾。所以就多留一分關心與溫柔給別人吧,也許他其實就像偽裝貝瑞的丹尼斯呢 ,聯手一起避免發展出野獸來吧!
(本文經作者同意轉載刊登,作者:Joyce沈,出處:PTT電影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