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食遊戲》應許的夢想 劇透
雷克洛克(Michael Keaton飾)覺得自己像個傻瓜。他走進店門前就知道,那些短視近利的老闆們,根本不在意新款奶昔機能帶來多少利益,他們只想把眼前生意顧好,如果明天能有收入,何必擔心後天的事?如果目前的日子還過得下去,何必想著遙遠的未來?但雷知道自己跟那些傢伙不同,他有投資眼光,他渴望功成名就,他相信自己只是運氣不好,只要堅持到底,勝利遲早是他的。
只是現在,時機還沒到,他得委屈點,得想點辦法,費點唇舌,跟那些餐廳老闆們解釋,新款奶昔機是本世紀最偉大的發明。直驅馬達專利設計,幫助您快速出餐,讓顧客得到完美服務,您想要餐廳生意更好嗎?您想要店面門庭若市嗎?只要買下新款奶昔機,您的顧客就會源源不絕上門,「這是個雞生蛋,蛋生雞的問題,」他說,「您覺得呢?」當然,如他預期的,他再度被回絕了。業務這差事不容易啊。
雷念茲在茲的,正是彼時無數美國人念茲在茲的事,萬丈高樓平地起,英雄不怕出身低,只要憑藉著自身毅力,他們有朝一日將乘風而起,畢竟,站在風口上,豬都會飛。那些關於名聲財富的美好想像,簡單講,所謂的美國夢,正是美國實用主義的最佳例證,你如果夠好夠努力,那你會成功;你如果沒成功,那就是你不夠好不夠努力。真的是這樣嗎?至少雷覺得是。
當他接到麥當勞兄弟(John Carroll Lynch & Nick Offerman飾)的大量訂單後,他幾乎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是的,運氣終於來了,他將美國地圖放在引擎蓋上,攤開它,那一片廣袤無際的美國,跟它同樣無窮無盡的機會,就展現在他眼前。而更叫他想不到的是,那對麥當勞兄弟簡直是對怪胎,他們居然會為了搬遷店面,將建築鋸成兩半,好用卡車搬運;最重要的是,這兩兄弟重新定義了「速食」這回事,他們認為:速度就是力量。要賺錢,就要靠速度。兩兄弟把店員叫到網球場上,模擬店內空間,打造了高效流水線。那麼簡單,那麼清晰,那麼明白的事實,只要來個俯瞰鏡頭,登時一目了然。雷愛死他們了,他為了這事輾轉難眠,決定賭一把,就是現在了,不賣奶昔機了,他要加入麥當勞,他要追逐自己的夢想。
我們來看看雷的加盟計畫吧,他說美國有兩樣東西,是到哪都能瞧見的,第一個是教堂的十字架,第二個是法院的國旗,而麥當勞將成為第三個。雷計畫將麥當勞展店到全國,讓它的金色拱門成為美國的新象徵。在象徵的層面上,我們得說,雷說對了。宗教與律法是美國的立國根本,而麥當勞所象徵的美國夢——中產階級的資本主義,將會席捲這個國度,如果不是麥當勞,也會是其他的速食餐飲,那是簡單實用哲學要求的:你得以實際的行動,來證明你的主張正確。
它歡迎所有人加入,不分貴賤,重要的是你肯不肯拚,肯不肯幹。有句話不是這麼說嗎?甘願做牛,免驚無犁通拖。雷很快找到他理想的合夥人——刻苦耐勞的年輕人、想落地生根的猶太人,他很快發現,這個信念是如此完美,何止不分貴賤,簡直是不分種族,不分宗教了(所謂的人皆生而平等?),他慷慨激昂的陳詞,在每個地方都獲得好評,他赫然發現,不知不覺間,自己已經成為了新世界的神。
有什麼東西是錢買不到的嗎?有人說,真愛無價。雷顯然不信這套,他很快勾搭上事業夥伴的妻子,也很快到手了,順利得像喝奶昔一樣;有人說,信念不可退讓。雷當然還是不信這套,當他發跡後,他再也不甩麥當勞兄弟跟他們討厭的合約了,他掛他們電話,威脅跟他們開戰,最後開給他們一張空白支票,要多少你們自己說吧,反正我付錢就是了;好吧,有人說,那家庭價值呢?別傻了,雷為了加盟麥當勞,第一件事就是將房子拿去抵押,而他,也沒在乎過妻子的感受,離婚時說的明明白白,房子給你、車子給你、保險什麼的都給你,但唯獨麥當勞的股票,我是一張都不會給的。我們看到,雷贏了,贏得全部的東西,連「麥當勞」這個名字都贏下來了。
所以,面對如此無可動搖的勝利,我們該怎麼看待呢?我們可以說它是個創業故事(A Story About The Founder),還記得創業定律嗎?要創業,首先要有與眾不同的產品,於是麥當勞兄弟發明了高效速食餐飲;接著,要有人幫忙把產品銷售出去,於是雷交際應酬,促成麥當勞全國設點;再來,要有財務管理,於是有人建議雷,他應該將他的生意當成是房地產,以獲得足夠的現金;最後,要有法務顧問,於是雷找來幫手,搞定他與麥當勞兄弟的合約。何其勵志,何其典型,何其簡單清晰。但我要提醒的是,如果有人覺得哪裡不對勁,那他可能是對的。
讓我們來看看,雷得到一切,金錢、名聲、愛情,但他同時也摧毀了別人的理想,在這裡,我們看到兩個極端,中產階級單純的「勤奮」與「堅持」,居然反過來摧毀他們想守護的「價值」,而最無解的是,當事人身在其中,根本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電影中最好的一幕當數麥當勞弟弟迪克與雷在廁所中的對話,雷意氣風發,而他的身影與迪克的身影,重覆映在身邊的鏡子中,兩人既像是被人群包圍,又像是想弄明白它無以名狀的虛無幻象,撲朔迷離,氣氛詭譎。所以,當雷最後講完那番勵志格言離去後,電影最後一個鏡頭鎖定鏡子中的他,雷漸漸變小,漸漸變得模糊、模糊、模糊,再也看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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