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星入境》Life Is a Circle 劇透
Life is a circle.
讓我們假設生命的發展,不是一條往前無限延伸的線,而是一個圓。沒有被稱作起點或是終點的兩端,而是所有的一切都在這圓圈上同時發生著,組合成這個圓圈的每個點,都可以看作是不同的時空,每個時空都獨立存在著,每一個點上所發生的事情也都同時進行著,沒有誰先誰後。沒有什麼真正留在了過去,也沒有什麼叫做即將到來,在人類還沒有意識到的時候,這一切早已結束。
異星入境光看預告片或許會誤以為又是一齣地球人慷慨赴義對抗外星人入侵的戲碼,實則不然。這是一部以理組題材為皮、文組內涵為骨的科幻劇情片,它想說的重點不在「外星人降臨到地球的目的為何」,而是人類是否能從時間維度中,重新看待生命的循環歷程,看透一生。雖然降臨地球的是七足族(Heptapods),但是這其實只是一個帶來改變的契機,整部片的重點其實圍繞在女主角身上,或者說女主角如何在時間觀上的心境轉變。
女主角Louise是名頂尖語言學家、翻譯界的第一把交椅,曾經幫助美國軍方快速破譯過波斯語,也因此當突然遇到未知物種的降臨,軍方才會出現在Louise的辦公室請求協助,故事也就從此開展。值得一提的是,電影片頭的畫面從Louise的獨白開啓,觀眾看見她和一個初生嬰兒直到陪伴她成長、最後面臨她離去的畫面,透過女主角和小女孩之間的互動相處,觀眾很直觀地就會認定這是女主角對過往已發生事情的回憶片段。
就像是潛意識中的夢魘一般。可是這些不斷縈繞在腦海的畫面,真的是她痛苦的回憶嗎?故事說到這裡,有了截然不同的發展。
Louise加入了可以與七足族第一線接觸的小隊,從無法克制自己的呼吸所展現出的緊張感,到後來決定脫去身上厚重的防護衣,從動作來交代Louise心態如何轉變。她明白,如果想要了解對方的想法,就必須先獲取對方的信任;而建立信任關係的要素之一,就是要先卸下自我的層層防備。很喜歡Louise向軍官解釋為什麼要從國小程度的單字開啟溝通,必須要先了解何謂問句、還有能分得出來「你」和「我」的不同,從基層開始,建立起彼此更上一層的互動。而在此過程中,Louise和Ian必須每18小時就進入小房間內和七足族進行互動。
這是一場極度消耗體力也消耗腦力的工作,在可能短短數小時內(電影中並無敘述一次會面多久),必須接收大量從未接觸過的新訊息、加以分析理解,不用數個月,光是數天就已夠令人疲累。這時,Louise發現自己腦海中浮現小女孩的頻率越來越高、畫面也越來越鮮明,她困惑又倦怠的表情,是因為陷於過去的回憶中而痛苦,還是其他原因?
七足族的文字是一個有如山水潑墨畫式的圓圈,一伸手就在兩秒間畫出一個圓圈,其中就包含了好幾種不同的單詞在內,複雜程度之高,不是人類大腦可以瞬間理解的思考模式,語句沒有時態或是順序關聯性,一切都是瞬間就制定好的。這也體現出在七足族的思維中,凡事不需要有前因後果,是可以「同時發生」的事。
Louise在破解這套文字系統的過程中,也漸漸地自己的大腦思維也被語言給影響,有了不同的思考模式,而為了解釋這樣的理論,電影裡也有提到:「學習的語言不同,人類的思維和價值觀也會跟著改變。」這樣的說法。雖然這派假說似乎還有探討的空間,但是在電影中,Louise的確是因為這樣的關係才擁有了看見未來的能力。
後來,當各個國家因為恐懼而不願意共同合作、公開彼此手中握有的相關資訊、世界將面臨分崩離析的危機之時,Louise始終深信七足族的降臨,絕不單單只是為了挑起一場戰爭,否則他們也不用在這等待這麼多天,只是12個同時出現在不同地點的「豆莢」,目的究竟又是為何?
為了再度確認七足族想表達的意思,Louise隻身進入「豆莢」內部,從而終於了解到自己所看到的畫面片段從何而來。謎底終於揭曉,原來一直浮現在她腦海的那個小女孩Hannah,根本就不是過去,而是未來。確切的說,是「已經發生」的未來。而「語言」就是他們要交給人類的武器,因此而要使用這項武器,就必須從語言開始。這個說法印證了電影中提出的理論:「人類會因為其所使用的語言而產生不同的思維與價值觀。」學會了七足族使用的語言,就能透過語言了解他們的思維,語言因此從溝通工具變成了一項「武器」。
「媽咪,為什麼我的名字是漢娜(Hannah)?」腦海中那小女孩這樣問她。因為生命是不斷延續的,它既沒有開始也沒有結束,無限迴圈,如同Hannah這個名字一樣。
「如果你能看見自己一生將發生的故事,你會試著去改變嗎?」
“If you could see your whole life laid out in front of you, would you change things?"
Louise最後這樣開口問了Ian。
人生如果是一個圓,事情早已安排在註定的軌道上,你的每一個選擇,是否也都是命中註定?如果有一天,人類可以學習突破現有時間思維,得知那些還沒發生、一定會發生的事情,那麼我們會選擇坦然接受並繼續照安排走下去嗎?
也許這就是為什麼未來必須要是未知、不確定性,不論時間究竟可不可逆、究竟是輪迴還是單一線性,最重要的都是現在這一刻。既然命運如果不是不能預測、就是不能改變,那麼我們能做的,不就是將這一刻活得不遺憾?Louise看透了這一點,所以她擁抱當下,接受預見的命運,無論接下來「降臨」的是什麼,都願意去相信那就是生命最美的安排。
雖然很多人看完後,似乎對於明知道自己的女兒會生病、過世,仍然選擇生下有著不能諒解的情緒,但個人解讀想法是,那是因為我們自以為,只要能夠預知了往後的人生,我們就一定會選擇較好的那條路。然而回歸到此時此刻,生、老、病、死是人生必經四階段這道理大家都知道,那既然總有一天會死,那我們為何還要努力活下去?既然吸菸會得肺癌、吃太多垃圾食物會變胖、每天熬夜會讓身體變差,這些都是已知的事實,那為什麼我們還是任憑自己的意志這樣做選擇了呢?
也許是因為,我們享受在結果到來前,先經歷的那些過程,愛上那種只有自己才懂得經歷了什麼的快感。預知了未來的Louise,其實也只不過是這樣做罷了,她甚至根本沒有做選擇,只是走上了這條她本就該走的路。像我們一樣,明知結果會如何,還是為了無以名狀的目的而在這條命運的軌道上繼續走下去。
生命若真的是個無盡的圓,那麼我們在這個圓圈上經歷的一切悲苦哀喜,也只不過是必然會發生的日常,與無常。能夠切切實實地將這一刻活得完整,才是我們畢生的功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