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之城》追尋夢想的盡頭 劇透
追尋失落之城的旅程,究竟會失落什麼呢?而作為冒險家,又該追尋什麼?英國軍官波西弗斯特因祖上污名,始終無法獲得升遷,直至一次地理學會的地圖繪製任務,讓他得到拯救人生的機會。福斯特來到亞馬遜叢林,歷經千辛萬苦,到達無人所及之地,發現神秘文明,成為了家喻戶曉的英雄。然而,他卻對無能更深入失落之城Z,耿耿於懷,人生也因此改變。
中南美洲的古城傳說一直是英美冒險文學與電影熱愛的題材之一,而波西弗斯特的真實故事更是開啟無數冒險文化的始祖,其事蹟與未解之謎也成了不少紀錄片與戲劇改編作品,本片《失落之城》則是改編自大衛格雷恩所著的《失落之城Z:亞馬遜的世紀探險之謎》一書,並由四度入圍坎城的詹姆士格雷編導。然而,如果要將本片是為刺激的冒險娛樂或是懸疑解謎片,那麼鐵定是個錯誤,相較於原作的解謎,電影更回歸到了波西弗斯特這個人身上,換句話說,本片其實是部傳記電影。
片頭頗具氣勢的獵鹿戲,不僅是本片數一數二的娛樂場面,也成功地作出主角出場,鋪陳了他有能有勇有謀,卻不得不因位階而受辱的前提,帶出了他「追尋」的戲劇主題。在劇情上,福斯特的妻子有著時代下少見的開明智慧與女權先驅(這點只點到為止),這使得他更加追求著成功,卻也同時預告著「家庭」與「夢想」的衝突。
可惜的是,劇本太過於按照著傳記編排,平鋪直敘地將年輕的福斯特一步步演到他的終曲,長達近20年的故事時間,縮減了三次大冒險的篇幅,亦缺乏了足夠的人物互動張力,降低了不少迷人的可看點:我們看到了他離開家人,前去第一次冒險「追求功勳」,其過程雖有驚險,但敘事過於瑣碎、斷裂,並缺乏足夠的大戲支撐,對於嚮往獵奇的觀眾是容易造成失望的,縱使達到對福斯特人格變化的塑造,其角色深度的刻畫亦不足以撐起大局。
歸國的英雄福斯特重新面對俗世,也重新面對新身份所招來的質疑,他改變了目標,口中批判白人文化對異族的歧視,實則抗議世人對他的輕視。他為了「追求肯定」再次冒險找尋失落之城,卻也因此走火入魔,變得連家人也無法認同,這份心魔延續到了他的第二次冒險。儘管這次冒險有著更大的角色衝突張力,藉由有名卻無能的貴族與福斯特對照,讓旅程增添了火花,但對期待看到更多亞馬遜秘辛的觀眾,冒險的呈現卻再次令人失望。對福斯特的琢磨雖在安排上增添了他的偏執與自私,卻少了足夠令人認同的的戲碼,故事擴大了家庭與夢想的對立,卻僅以閃回的畫面加諸於瑣碎的敘事,使福斯特的思念、懊悔、動搖淪為表層,失去了表現其內心衝突的魅力。
諷刺的是,這股魅力反而在與冒險不太相關的一戰戲中出現。我們看到主角終於踏上了他曾嚮往的戰場,並在一場靈媒占卜中,得知他的夢早已是那深處林中的失落之城,可惜冒險的旅程已被戰火吞噬,為求名聲固守軍職的福斯特反而因為身份放棄冒險,放棄夢想。他告誡弟兄功勳並不重要,身處異鄉的家人也只是片面的寄託,人終究得回歸當下的自己,於是,在戰場的最後,他在毒氣落下間,見到了心中的夢。而在那之後,最大的衝突魅力便在於毒氣傷了他的眼,徹底擊碎了他的夢,但卻也讓他與家人重新和好。
事隔多年後,兒子的一番話,解開了家庭與夢想的對立,年邁的福斯特看破人生,也終於理解自己所尋找的,於是和兒子再次踏上尋找失落之城的旅程,「追尋自己的平靜」,而這次的冒險篇幅與奇觀是最少的,好在福斯特的轉變,讓其與兒子的對戲產生了新的戲劇效果,但這終究只是曇花一現,馬上接入了尾聲。
收尾乍看之下倉促草率,但如果我們查看資料,便不得不稱讚這樣的收尾。一來福斯特的下落乃世界之謎,眾說紛紜,二來觀眾在在意現實的同時,也在潛意識中期待著好的結果,這樣的開放收尾,透過不同的解釋,一方面滿足了現實,一方面也給予了希望的可能,有趣的是,那個作為貫穿物件的指南針,更呼應著福斯特的三場追尋,榮勳、肯定、平靜,到最後的虛無,而這也呼應著最後一顆魔幻寫實的鏡頭,讓觀眾的思緒跟著鏡中的福斯特夫人,一同迷失在那雨林之中。
可以說,作為一個冒險故事,《失落之城》是會讓人失望的,而作為傳記故事,對於福斯特的刻畫又不足,換句話說,當福斯特在冒險時想家庭,在家裡時想冒險,其雖真實呈現了冒險者的心理,但在敘事上,卻反而造成失焦,拿捏不到真正的主題與觀眾所好。不過,作為一場迷霧,以及人生心靈路程的指涉,《失落之城》在哲思上仍有著有趣的寓意。
縱使,故事差強人意,《失落之城》在視聽部分仍有不錯的表現,亞馬遜叢林獵奇的部分是無法滿足的,但絕佳的攝影與美術,不僅讓不少鏡頭宛如畫作一般美麗,更巧妙地讓時代氛圍、人物情感與意念全部聚斂在那小小的景框之中,譬如那伴隨毒氣蔓延而來的叢林濃霧,或是黑暗中蔓延的火光,甚至最後的鏡像,都在魔幻寫實的詩意中有著極高的敘事魅力。音樂的部分,憂傷的提琴聲,華麗的鋼琴協奏,或是民族性音樂,都點綴著那些動人的畫面,讓人如癡如醉。
至於演員表演,礙於故事本身,眾人的表演皆點到為止。查理漢納飾演福斯特的幾個人生階段表現還算不錯,雖不到打動人心,但也不至於刻意做作。飾演男配角的羅伯派汀森,即使戲不多,但卻在平凡的角色中有更精湛的表現,從酗酒、憤怒、無奈、感慨,都有其層次與真摯的投入,可說是一大亮點。
整體來說,《失落之城》不是娛樂片,是一部充滿詩意的電影,有好演員,也有其藝術之美,但作為冒險傳記文本,其在故事面上有不少瑕疵,想要了解當時的亞馬遜叢林冒險、大冒險家福斯特、失落的古城Z,或是失蹤案的真相,很可能將會大大失望。然而在冒險精神上,本片還是有其力道,縱使家庭與夢想衝突的辯證不足,但透過福斯特的三場冒險,我們還是可以感受人生與夢想的關係,誠如最後的指南針,了解自己應追尋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