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面封鎖》文明衝突與世界秩序的重建 劇透
相近檔期中,遭受《神力女超人》(Wonder Woman, 2017)、《神鬼奇航5:死無對證》(Pirates of the Caribbean: Dead Men Tell No Tales, 2017),以及重啟故事的《神鬼傳奇》(The Mummy, 2017)等巨資製作夾擊,同為西洋動作片的《全面封鎖》(Unlocked, 2017)勢必面臨票房危機。可以想見在層層轟動大片鋪天蓋地的宣傳沖刷下,這支看似帶有傳統反恐色彩的硬派電影,會如何不被大眾青睞,甚至於直接忽略、遺忘。
但我必須說,刻意避開眾多熱門強檔,選擇賣相毫不討喜的《全面封鎖》作為個人「每月一片院線」,確實為我帶來不少驚喜。單從預告來看,只會讓人以為這又是套司空見慣的反恐特勤劇,塞幾個打星追查恐怖分子下落,最終阻止來自第三世界的陰謀破壞云云。但實際上並非僅止於此。劇中對於各國情報陣營相互角力及人物立場之翻轉,有其複雜巧妙的設計,將整部電影提升到政治驚悚的格局。不難理解何以如麥克.道格拉斯(Michael Douglas, 1944-)、奧蘭多.布魯(Orlando Bloom, 1977-)等巨星,會加盟接演如此不具顯著特色的電影:因為它的劇本確實有其巧妙之處。
(盡情地凌厲耍狠,奧蘭多.布魯於本片的演出相當亮眼)
儘管其最終仍落入不得不政治正確的老套鋪陳,以及少數為湊合情節發展而刻意讓人物智商降低的安排,整體還是有一看的價值。要是你和我一樣平常較少接觸諜報陰謀論,在閱讀或觀影時也不會特意猜測推理後續,那相信劇中意外連連的展開,勢必能提供許多意料之外的娛樂性。也因此,假使你有意觀賞本片而未付諸實行,建議本文就先不要再繼續讀下去了:要想試圖描述這部電影,點明爆點是不可或缺的。事先劇透對本片應該帶來的意外性樂趣,自然會是一大傷害。
基此,這次片商在宣傳方面至少做對了一件事:我們在看《全面封鎖》預告片時,完全不會想到正片中還會有那麼多讓人驚訝連連的橋段。現代不少電影預告往往剪輯過多精華,導致正式上映時毫無新鮮感〔看那該死的《魔鬼終結者:創世契機》(Terminator Genisys, 2015)預告……〕。你以為《全面封鎖》預告已經透露的夠多?我說,那只是一剛開始的懸念而已……。在這段檔期中,假使你對賣座熱門大片不感興趣,又想去院線電影院晃晃,《全面封鎖》其實算是個不錯的選擇,至少過程夠驚悚刺激,看完後不會有被搶錢的感覺。
(沒有太過花俏的槍戰或搏擊,扎實的動作場面仍足以讓人腎上腺素攀升)
說回正片,我必須慶幸自己沒有先看過發行商提供的文字簡介和預告。一無所知的狀態下,使我從中獲得充分的意外性娛樂。發行商提供的劇情簡介如下:
頂尖美國中情局探員艾莉絲瑞辛(歐蜜瑞佩斯 飾)之前因未能從恐怖分子口中套出重要機密,無法在一場恐怖攻擊中解救數十名無辜民眾的性命,鑄下大錯的她因此卸下職務,潛伏在倫敦擔任一名社福調查員。此時,中情局發現恐怖分子蠢蠢欲動,即將在倫敦發動一場毀滅性的生化攻擊,於是又召回瑞辛,希望她能跟英國安全局合作阻止這場大規模的攻擊。
瑞辛這次謹記前車之鑑,成功從恐怖分子口中套出機密,卻在接到一通同事的電話後,發現事有蹊蹺,一切都是騙局,中情局和英國安全局已被恐怖分子滲透,她必須逃亡來躲避追殺,更要阻止恐怖分子毀滅英國和全世界。在這樣爾虞我詐的情況下,能信任的人只剩一名英國前軍人(奧蘭多布魯 飾),還是這個人其實也不能信任?
整段文字所揭露的內容和預告差不多,但應該已足夠勾引觀眾的懸念,而由於我在全無事前情報認知的狀態下入院觀賞,更因此在女主角發現「一切都是騙局」時驚訝不已。事實上,我認為將這本片第一個爆點剪進預告,仍是稍嫌可惜的事。但也許不這麼做,將更難吸引觀眾的目光吧?所幸《全面封鎖》也不缺爆點,在這之後還有連環爆在等待著觀眾。
(除了執行前線任務的特工們賣力搏殺,遠端遙控一切的組織相互角力也頗有意思)
舉例而言,劇中一位最初被視為事端禍首的伊斯蘭「伊瑪目」(阿拉伯語中「領袖」之意),在揭曉其傳令的真正目的時,著實令我感到驚喜。故事前期,瀰漫一股濃厚的不信任感──基於反恐和白人本位主義的國土安全策略,因而形成對於第三世界移民及泛亞洲臉孔的不信任。這不禁叫人擔心:《全面封鎖》是否又再成為複製刻板印象、強化西方世界對異文化偏見的媒介?所幸並非如此。劇中伊瑪目的諭令其實是要聖戰士中止攻擊行動,而這祈求非戰的諭令甚至是以《可蘭經》為暗碼主體進行傳達的!
由此可以看出編劇力求突破全球衝突系譜中刻板印象的意圖。誰說穆斯林都應該被視為炸彈客?英美的國安情報人員又真的都是足堪表率的愛國者嗎?顯然未必。在本片裡,能夠被觀眾辨識出來的穆斯林角色有三個。一是老伊瑪目,下達了停戰的和平指示;一是傳令,直稱郵輪屠殺行動「非伊斯蘭」、違背伊斯蘭的仁愛精神;最後是恐怖分子一員的生化武器散布者,但他在設置裝置時因為看到目標現場有大量的兒童而無法下手,慈悲的惻隱之心遠遠比他的白人同伴們良善。
可以說,劇中所登場的穆斯林們都是居於「善端」的角色,是「好薩馬利亞人」。這雖是編劇有意為之的設計,但也確實達到鮮明的諷刺效果:諷刺那些道貌岸然的白人高層們,刻意冷血地引發恐怖攻擊事件,為的並不是國家及人民安全或區域和平,而是為了某些臭氣薰人的私利。
女主角最後在體育場屋台上與麥克.道格拉斯對峙時,這位女主角前長官說,他之所以要誘發在這球場人次數以萬計的生化攻擊,主要是為了重新喚起當局對來自第三世界大規模恐攻的重視,「以少量犧牲的教訓換來往後更萬全嚴密的國家保護」。他並舉了九一一恐怖攻擊做例子,等於間接肯定小布希矯枉過正的反恐策略和愛國者法案,但他沒有說出口的,是全球東西方陣營對抗的格局將因此更形穩固,促成下一個「東西文明衝突的世紀」。
在戰事一觸即發的僵局中,必然有人能夠因此大謀其利:軍火商、能源業者、糧食大盤商等。這也是為什麼歐美先進國家每每以和平旗幟為大纛,非洲、中東和南亞等地仍有數不清無法歇止的代理戰爭,背後總是那些所謂的先進國家在暗盤操縱:因為有打仗,「他們」才有錢賺。
(麥克.道格拉斯演出主要反派甚佳,可惜最後隨便就將之打發,折損了角色的魅力)
電影最後以非常蠢的方式將作為最終Boss的麥克.道格拉斯收掉,也讓女主角在千鈞一髮之際,老套地阻止生化毒氣定時裝置的關鍵倒數,並讓女主角親手暗殺毒氣計畫的幕後黑手。過於急促而不充分的收尾讓這部電影層次降格了不少,但也許好萊塢製片難免需要一個足以釋放情緒的爽快結局,又或者導演希望在令人沮喪的現實世界之外,至少在電影的幻構中能達致圓滿、阻卻邪惡蔓延。總之,即便收尾潦草使得《全面封鎖》最終淪於平庸,其複雜的諜對諜情節設計,以及對文明衝突立場的重新省思,仍讓本片具有一看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