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球崛起:終極決戰》一則歷史變革的寓言 劇透
2011年開啟的「猩球崛起」系列三部曲,不同於時下流行的重開機系列,它是回應1968年《浩劫餘生》(Planet of the Apes)最後提問「人類究竟做了什麼,為什麼猩猩會統治人類?」的前傳故事。
為此2011年《猩球崛起》(Rise of the Planet of the Apes)、2014年《猩球崛起2:黎明的進擊》(Dawn of the Planet of the Apes)分別解釋了凱撒一類的猩猩為何擁有超乎過往的智能、人類為何面臨文明殆盡的危機以及猩猩為何與人類終究無法避免開戰的悲哀天性,藉此討論人類與猩猩關鍵性的差異為何,不同族類之間是否有和平共處的可能。
《猩球崛起2:黎明的進擊》最後結束在人類與猩猩即將開戰的肅殺氛圍,因此今年上映的《猩球崛起:終極決戰》(War for the Planet of theApes)承接前兩集劇情走向,且不可避免地背負著解釋「為什麼猩猩會統治人類」的歷史前題設定,很容易讓觀眾想像這是一部猩猩與人類大對決的電影。
然而《猩球崛起:終極決戰》(以下簡稱《終極決戰》)透過古典簡潔的結構,以小窺大,超乎預期的給予我們一個複雜的觀點,解釋歷史的變革,從來不是帝王與帝王之間的單一對決可以決定,它往往摻雜各種或隱或顯的因素。一場盛大的決戰,正如影片最後突如其來的雪崩一般,頂多是歷史變遷的一則寓言象徵。
可能就是因為我們很常傾向用一則象徵性的故事來說明歷史上的某個轉折點,因此在《終極決戰》中才會如此頻繁地看到史詩般的畫面,凱撒宛若摩西帶領他的族人來到新的應許之地;或是如導演訪問中坦誠,參考不少黑澤明的武士片,讓凱撒受仇恨蒙蔽,騎在馬上孤獨踏過海岸邊的復仇之路,猶如西部片男主角在荒漠中走過,十分壯烈。
但在一段段史詩奇觀的畫面裡,我最喜歡的是片末成群由北方南下,穿著防護裝上戰場,要消滅猩猩與「發瘋」軍人的士兵們,齊頭轉向凱撒的畫面;一張張因防毒面具遮住,缺少面目,不再有個別差異的人類;防護衣的文明科技感,在雪白的自然空間中,隨即遭到雪崩覆蓋潰散。這幅奇觀是更大的寓言,人類誇口、賴以生存和標識區別的文明,那個在屢次挫敗中,使我們堅信更能往前推進的科技與武器,更高等的文明終將戰勝其他物種,甚至戰勝自然的信念,原來在大自然面前其實並沒有多了不起。
於是為什麼之後的世界會由猩猩統治人類的解答,既有了人類因研發病毒招致的自我毀滅,亦有猩猩與人類不同物種難以消弭的恩怨情仇,也有人類與人類之間無法相融的價值選擇,最終還有無法抵擋的自然天擇。猩猩得以統治人類並非因為文明高人類一等,而僅只是因為牠們懂得爬樹。
複雜轉折的成因為這一系列電影帶來深層的情感,不同族類究竟能否和平共存,是導演麥特李維斯(Matt Reeves)執導「猩球」系列二、三集深掘的問題。這是一個龐大的命題,但導演避開大而無當的風險,轉而平穩踏實地以十分古典的敘事,深入刻劃凱撒在個人復仇與帶領族人的大我小我之間拉扯,讓大命題成為凱撒生命旅程的豐富背景,讓情感與歷史並存。
猶如古典敘事將焦點集中在主角的變化歷程,《終極決戰》專注在凱撒的復仇旅程,將復仇與放下,前進與回頭,以二分法的選擇,不時透過構圖的左右變焦顯示凱撒心境的搖擺;當不會說話的小女孩登場時,一場從失焦黑暗中露出臉龐的光芒眼睛,更是心靈黑暗與光芒的直接點題。
如果說第二集的結尾告訴觀眾,人類與猩猩必然對立,那麼第三集則有延續對立的人類,以及不能言語的小女孩Nova代表的共處未來。同為第二集和第三集的導演,李維斯在第二集中刻意強調凱撒的眼睛,使逐步接近人類智力與情感的凱撒,因眼睛的特寫暗示,讓兩方物種既區分又相似。到了第三集,除了上校指出凱撒的眼睛幾乎就像個人類外,反而不再只強調凱撒的眼睛,而是讓不同人物的眼睛,提出不同的可能。
不會說話的Nova(與1968年《浩劫餘生》中人類女子相同名字),除了直接連結了《浩劫餘生》裡失語人類的來臨,她的純真,未能明確區分人類與猩猩之別的自我位置,還有稍嫌刻意的一場Nova在兩柵欄間遊走的片段,都讓不同物種有了聯繫的關係。因此回頭來看,她的出場,眼神的凝視與凱撒的回望,兩者的交流回應,象徵不同族群的接納共處,或許可以樂觀想像在這個「猩球」系列給出的歷史樣貌裡,猩猩未必是「統治」人類的。
我幾乎沒有提到上校的部分,其實這是很有趣的設計,在影像與角色上,它大量借用1979年《現代啟示錄》(Apocalypse Now)的形象,尤其伍迪哈里遜飾演的上校幾乎是馬龍白蘭度的上校形象翻版,讓這個角色不單純只是凱撒反面的壞人而已,它還帶入《現代啟示錄》中戰爭對人性的扭曲和反省。有看過這部片的影迷看到上校首度在軍營出場的畫面,應該不難理解意會。
最後要說,我從頭到尾都沒有提到本片驚人的動態捕捉技術,當然不是因為它不夠好不夠真,正是因為夠好夠真,而且凱撒正是一個介於人類與猩猩之間的特殊狀態,完全是動態捕捉技術的絕佳試驗對象,所以我才可以很認真的討論情節與其他畫面設計,至於有多好?就不是言語可說,去電影院看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