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在世界的角落找到我》以畫貫穿的溫柔凝視 劇透
《謝謝你,在世界的角落找到我》這個略嫌冗長的片名(以下簡稱《謝謝你》),在去年《你的名字》聲勢如日中天時,時有時無地傳來零星捷報,後來更一舉拿下日本藍絲帶獎的最佳電影與最佳導演、電影旬報的最佳日本電影等幾項日本最具權威性的電影獎項,成為我去年至今夏最期待的動畫電影。
如果說真人電影力求每一環節,任何人物、道具與空間調度都要在掌握之中,卻發現那幾乎不可能,再怎麼竭盡全力,或許在畫面的一小角落裡,還是有無法掌握的意外。那麼,動畫的每一格都是人為組成,反而更貼近百分百的掌控。《謝謝你》於我而言,就是一部不負期待,精準掌控的動畫。改編自同名漫畫的它,影片整體製作細膩,從畫風到敘事,創作思路貫徹,在人物塑造與影像形式之間密切貼合,讓這個故事名副其實地,從名稱到人物、形式都符合「角落一隅」的動人神采。
影片看似那種尋常小人物在戰爭舞台上的血淚故事,但其實更接近一個平凡女子的生命史,因此時間拉離戰爭當下,以在廣島出生的天然呆女孩「鈴」為中心,從1933年一則無關他人,只與她和未來丈夫有關的拐人事件開始。而後時間以片段切入,展演鈴成長過程中,每一則觸動她心靈的生命經驗,包括她與哥哥、妹妹共同成長經歷;為有好感的同學,畫下其死去哥哥葬身的大海;嫁到外地,與不熟悉的男子成婚等等。直到戰爭愈來愈侵擾生活,衝擊她的生命,催促她思索活著的意義,也理所當然成為影片中時間最密集切入的部分,而晴美的死亡與玉音放送,更進一步逼使她選擇未來活下去的信念。
既然全片以鈴為中心,她的人物塑造成不成功就很重要。影片一開始,鈴就用能年鈴奈「天然呆」的獨特嗓音,配合像這樣的表情(´▽` ) (看動畫更明顯)揭穿自己的呆萌。接著她講起童年被像怪物似的人口販子拐走的經歷,再用天馬行空的方式脫困,直接點出鈴愛幻想的個性。更重要的是,作者賦予鈴畫畫天賦,卻不過份突顯這項才能,而是讓畫畫成為表現她性格的輔佐工具,透過畫的溫柔與想像去補充她日常迷糊下的柔軟心靈,成為她畫下心愛家鄉與丈夫的記憶方式,以及對現實的理解與表現工具。
繪畫在鈴身上因此未被突顯成偉大藝術家的天賦,僅是輔佐呆傻鈴對現實的理解表現,所以片中不會出現鈴畫出驚為天人的作品,但卻充份利用動畫可以掌控畫面所有細節的特色,讓現實世界偷偷佈滿鈴式繪畫。從鈴畫下貌似獸人的人口販子開始,影片有時透過鈴的手,有時直接以繪畫呈現,明顯的例子像是戰事逼近,吳市發生空襲時,鈴手未執筆,畫面卻以畫作取代,或融有作畫技巧。啞彈爆炸那一刻更是直接脫離現實,以粗糙的粉筆黑白畫作出現,不禁使人聯想,生活因為戰爭而被扭曲脫離日常,非日常的感受只能以非尋常現實的方式被表現,繪畫既符合鈴對世界的理解方式,也恰恰表現了戰爭如何扭曲正常。
一部動畫原本就是繪製組成,影像皆是畫,原本無分別,但《謝謝你》卻區別出繪畫的功用,用影像繪製出生活的日常喜悅,又為繪畫挖掘出更深一層意義,讓繪畫成為心靈感受的表現,替鈴說出戰爭衝擊下的非日常。鈴在影片末段有感而發地向丈夫說「謝謝你,在世界的角落找到我」,以一個自覺平凡的女子,為被看見與重視而發出感謝,但其實每個人都在世界的角落一隅,如同鈴,也如同戰爭下的每個渺小生命。《謝謝你,在世界的角落找到我》完美比喻了這部影片的精神與風格,一片溫柔景致中,在微小處細膩,等待觀者挖掘拼圖角落的趣味,凝視生活一隅的珍貴。
或許有人會認為這部動畫的意識形態不正確,當玉音放送時,鈴竟然發出「不是說好要戰到剩下最後一人嗎」的控訴,明明是加害者還想假裝成受害者搏取同情,根本沒有反省。然而我覺得這更符合日本人民當時的心境,更深刻表現他們曾經賴以為生的信仰(當然你可以罵他們一開始為何不質疑這個信仰但這很難嘛),因天皇的投降而破滅。一旦質疑了信仰,就不得不反思與面對,失去信仰的人要為自己尋找再活下去的理由。
影片最後不知名的斷手母親帶著小女兒勉強地來到車站附近,失去母親的小女孩因為鈴的外型神似母親而產生移情,鈴夫婦亦決定收養照顧這個小女孩,溫柔的舉措也呼應了本片片名,在世界的角落看見與珍視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