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牌特務:機密對決》 劇本的三層失誤 劇透
乘著第一集《金牌特務》(Kingsman : The Secret Service, 2014)的好評票房和種種愉快經驗,馬修.范恩(Matthew Vaughn, 1971-)難得打破其歷來「不執導續集」的慣例,再次身兼編劇、導演、製片於一身,催生出了《金牌特務:機密對決》(Kingsman : The Golden Circle, 2017),大有延續前作聲勢的意味。可惜,原創性和完成度俱高的珠玉在前,續集整體表現和前作存在明顯落差。期待愈高,失望愈大,招致多數負評也是在所難免了。
平心而論,《金牌特務:機密對決》以爆米花片而言其實不算差,該有的娛樂元素和黑色幽默一樣豐富,動作場面和與之相輔相成的攝影依然精彩──開場炫目的計程車戰就足以第一時間抓住觀眾眼光。即便如此,為何仍讓第一集粉絲不滿意,關鍵點就在失當的劇本處置。哪怕劇中有些社會經濟議題值得深加討論(例如娛樂性藥物合法化,或是藥物濫用者人權等問題),或者某些情感性的描寫應該要更扣人心弦(例如哈利與伊格西的師徒情誼),都不免受到問題多多的劇本表現所干擾,而馬修.范恩作為主編劇之一,於此恐怕難辭其咎。
(馬修難得接手續集專案,但成果似乎不盡如人意)
劇本所失之一在於「鬆散」。以前作而言,當時主要的劇情脈絡就是「范倫坦先生的陰謀」,和「主角伊格西在紳士之路上的成長」,雖然帶有標準「英雄之旅」的套路,但也因為相對清晰的情節設計,而足夠引起觀眾情感上的共鳴。本片延續前作必須有所交待,編導卻為了趣味性而塞太多東西,導致焦點漫蕪缺乏重心。
包括「我和我的公主女友」、「罌粟姐的陽謀」、「與仕特曼合進出擊」、「加拉哈德(哈利)的回歸」等,續集也才比前作多十二分鐘,卻幾乎要處理雙倍份量的內容,這使得每個部分演出只能點到為止。像是公主濫用藥物的前因後果、美國總統和罌粟姐各懷鬼胎的拮抗、仕特曼相對於金士曼的個殊氣質和獨有文化、哈利記憶回復後的復甦之路等,都沒辦法有更充分的發揮。其中大概只有哈利記憶回復前後的演出足以讓人動容,而那還是多虧了角色本身承繼前作的人物魅力,以及柯林.佛斯(Colin Firth, 1960-)的精湛演出。也難怪即便劇本和演出犯駁,編導也要他死而復生:少了柯林.佛斯,續集票房恐怕會大受影響。
(從前作到續集,哈利-加拉哈德始終是本劇的靈魂人物)
看似豐富的腳本素材,在有限時間分割下竟而顯得東零西落搔不到癢處,不僅鬆散,這同時也是劇本所失之二,也就是「浪費」。編導不惜一口氣消滅金士曼,都要端仕特曼上檯面,作為金士曼歷史悠久的兄弟會組織,設定上應該也能在文化層面有更多著墨。如同《金牌特務》第一集展示給觀眾的,那些金士曼從服裝、訓練到信念,具體呈現出的紳士品格;以釀酒起家的仕特曼,一定也有專屬於他們有關牛仔、或是遊俠的風格吧。可惜的是,除了龍舌蘭特務一開始秀個兩手守衛和拷問手腕,以及後來被扭轉成反派的威士忌特務高超的左輪槍型武技和套索功夫,就沒再有更多文化方面的表現,未免讓人大感可惜。
(有關仕特曼組織文化未能有更豐富的描寫,是本劇一大遺憾)
馬修.范恩在本片中對電影素材的揮霍到了不可思議的境界。除了前面提到未能深述的仕特曼組織風情,龍舌蘭特務在劇情上更以藥物濫用為由從前期被冷凍到終盤,讓人極度懷疑查寧.塔圖(Channing Tatum, 1980-)登場的意義何在。更別說為了強調黃金圈組織的恐怖,同時為仕特曼登場鋪路,而大手一揮掃除原金士曼組織的存在:前次事件倖存的主要配角蘿西──特務蘭斯洛特〔蘇菲.庫克森(Sophie Cookson, 1990-)飾〕,和伊格西重要的心靈之友──小狗JB,就這樣不明不白的掛了。包含後來殉職的梅林〔馬克.史壯(Mark Strong, 1963-)飾〕,我們很難看出他們非死不可的必要性。辛苦藉由一整集前作塑造的角色就這樣沒了,除了可惜,也太過無厘頭了些。
而黃金圈並沒有因此看起來更厲害,反倒在呆板的刻劃下,令人不禁懷疑罌粟姐的權威從何而來。至少,比起山謬.傑克森(Samuel Jackson, 1948-)的范倫坦先生,罌粟姐作為反派的底氣和格調是明顯的遠遠不及。這要歸咎於茱莉安.摩爾(Julianne Moore, 1960-)的演出恐怕是不公平的(她可能是美國同世代女演員最出色的其中之一),黃金圈和罌粟姐能夠發揮的空間就僅止於此,只能說編導資源揮霍無度,不光是客串的傑夫.布里吉(Jeffrey Bridges, 1949-),連主演的大滿貫影后價值也給浪費掉了。
(個性上僅有相對平面塑造的罌粟姐,實在是劇本不夠充分所致)
劇本所失之三在於「合理性的不足」。雖然哈利於前作中參與教堂屠殺的所在地,正好在肯塔基州、也就是仕特曼根據地所在處,但在哈利頭部遭受槍擊當時,儘管仕特曼調派直昇機的動作再快,也很難想像他們能在哈利腦死之前完成緊急搶救(范倫坦一行前腳剛走,仕特曼的空中救援在五分鐘內就能隨後趕到)。除此之外,在哈利「被殺身亡」後,金士曼本部後續竟然沒有到現場確認和回收遺體(那可是你們圓桌最引以為傲的「完美騎士」加拉哈德啊);以及之前范倫坦造成全球危機時,仕特曼竟然毫無作為,都是因此衍生的敘事矛盾。可以說,哈利在本集死而復生,果然是基於情懷、人氣和票房理由……。
哈利遺體未能回收之疑點,又再次突顯出金士曼組織後勤支援不足的問題。此問題延續到本集,就形成查理遠端遙控機械手成功駭進金士曼的表現:在伊格西和叛徒查理於計程車激戰過後,他們竟然沒能即時派員徹查作為戰鬥第一現場的車身裡外──何況那車上還有與本部連線的高端電腦設備!梅林誇口說他把查理教得出色,卻沒設想到載具被安裝發信器或遭遠端操控入侵的可能,除了將其評為失職,只能說馬修為了後續情節的開展,刻意讓人物的智商降低不少。不然罌粟姐的飛彈還能打到哪去?
(包括後續發梅林便當,演出處理上未免也太草率了些)
而說到飛彈,金士曼遭到殲滅又更是件怪事。姑且不論以高科技情報作業著稱的金士曼本身,怎麼會沒有相關預警措施,光是英國本土遭受飛彈打擊,政府卻毫無作為就夠奇怪了(軍情五處:「現在當我是死人啊」)。何況圓桌騎士中有像哈利或領有高階軍職,或是貴族出身者。就算金士曼因為任務內容特殊,而具有獨立於行政體系外的性質,英國的飛彈防禦系統遭恐怖攻擊突破,政府卻沒有發起特種作戰,未免太不合理──那可都是爆炸範圍半徑十公尺以上、精確打擊的飛行兵器哪!頂多,我們只能將這個世界觀視為沒有軍情五處的時空,否則無法解釋這個怪象。
叨念了這麼多,我必須承認,在電影院觀賞當下我仍然看得挺樂的,再次看到哈利以加拉哈德身分回歸也是令人開心。衝著電影整體漂亮的動作場面設計(雖然不及前作讓人印象深刻)和流利的攝影剪輯,透過大螢幕仍足以帶動充分的娛樂價值。在高度個人風格化的動作娛樂片領域中,馬修.范恩仍不愧是箇中佼佼者。但回過頭反芻電影,才會察覺上述的種種問題,讓人忍不住要加以吐槽。
難免有人會認為,這種如同動畫般世界觀特異的作品,哪還管得了什麼合理性?但即便是導演自身從前主持的種種漫畫改編作,其中醍醐味也是來自「立基於現實世界下發生的特異情事」,那種現實與虛構交錯混合的魅力。而以往的馬修.范恩,可從來沒像這次一樣,在合理性方面顯露那麼多的破綻。
只希望導演經此後能沈澱思考:《金牌特務:機密對決》和前作、以及過往他執導如《特攻聯盟》(Kick-Ass, 2010)、《X戰警:第一戰》(X-Men: First Class, 2011)等同樣帶有卡通性質的傑作,究竟差距在哪。據聞,金牌特務第三集的專案已經在討論階段,作為致敬、惡搞007的這套作品,也許同樣能發展成系列作吧。以馬修之才,相信他定能回神,再次帶來更加精彩刺激的特務冒險,有如橫空出世的第一集那樣。這是一介小小影迷,發自內心的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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