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竊盜城》老班導演路的重要成績單
班艾佛列克憑藉著《亞果出任務》(Argo),達到了演藝事業第二春,也是一生的高峰,如今更接下了華納重啟蝙蝠俠後的重任。回顧老班這幾年的導演作品,應該不會有太多人懷疑他的能力,只是當作品不再獨立,而必須遷就於DC電影宇宙的整體世界觀時,尤其目前蝙蝠俠角色,又被賦予牽線的重大任務,是否會過度掣肘於高層的安排,又該如何將兩者妥善地融合,不落入現在查克史奈德(Zack Snyder)深陷的窘境,將會是最大的考驗。再者諾蘭版本(Christopher Nolan)的成功,在這一代影迷中深植的形象,無論是角色本身或是品牌,都是很難抹滅的包袱。縱使目前老班在蝙超之戰中的演出飽受好評、洗白成功,但仍持續傳出針對性的攻擊,顯然自導自演的龐大壓力,將不亞於當時接演時所遭受的批評。
現在來回顧一下,老班導演三部曲中的銜接之作 ── 竊盜城,它比起前一部《失蹤人口》有著更多的元素、更好的節奏,也沒有後一部《亞果出任務》的刻意與迎合,整體表現無論在角色鋪陳或動靜切換間都相當成熟,是我個人評價最高的一部。過去的那些年,老班在好萊塢星運載浮載沉,以演員身分闖蕩江湖始終不見起色,但莫忘當年與麥特戴蒙一起發跡的心靈捕手,身為共同編劇而拿到了奧斯卡最佳原創劇本。雖然班艾佛列克始終無法忘懷幕前的表演,但已經隱約可嗅到他對於幕後的才華。
2007 年,老班改編了 Dennis Lehane 著名硬派偵探小說系列的其中一集《失蹤人口》(Gone Baby Gone),之前的《神秘河流》,以及之後的《隔離島》,也都是改編自同一作者的作品。自編當然不夠,還要自己跳下去當導演,主角是在《刺殺傑西》中精彩詮釋小鱉三的親弟弟 ── 凱西艾佛列克(Casey Affleck)。不能說意外但令人驚喜地,《失蹤人口》獲得壓倒性的好評,初試啼聲就取得極大的成功,眼前似乎有條康莊大道正在等著班艾佛列克。
老班似乎對家鄉有著濃得化不開的情感,再度選擇了以波士頓作為背景,改編 Chuck Hogan 的小說《Prince of Thieves》,自編自導還加自演地,打造了這部又再度獲得極高評價的電影,班艾佛列克證明了自己並非曇花一現。
竊盜城嚐試揉合許多老梗元素,黑幫、愛情、警匪槍戰,甚至到這種「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或是企圖改變現況的概念,其實在許多電影中早已屢見不鮮,但如何巧妙結合並且成功收尾,就是一門很高的學問。班艾佛列克用柔和而不煽情的筆觸,去描述 Charlestown 這個地區的文化、傳統與悲哀。Charlestown 鄰近全美戒備最森嚴的監獄之一,因為家庭的聚合,久而久之改變了這地方的風貌,成為了罪犯的溫床。如同片頭所說:「在這裡,搶銀行是一門代代相傳的事業」,就像一個黑洞,你在這裡出生與成長,你就不可避免地被家庭、朋友、身世所羈絆,這是無法改變的宿命。
然而電影中總會有人想要改變,這個人就是主角 ── 道格麥克雷(Doug MacRay)。這個人物陷入了兩難的處境,理想與倦怠說服他走,感情與責任卻要求他留下。得過且過了這麼多年,生命中終於出現了催化劑驅使他奮力一搏,勇敢面對自己。事實上這是個自私的決定,但當我們無法改變身邊的人,我們只能忍痛割捨。故事就環繞在這樣的情感拉扯之中,沒有過多的渲染,就彷彿是真正會在我們生活中發生的事,整部電影都在這樣貼近現實面的調性裡面進行。搶匪很專業,運用一些基本人性弱點,謹慎行事加上計畫完善,就能夠達到目的。警方也不是一般商業片中,永遠狀況外、在歹徒離開後才剛好趕到的低落智商。這樣看似四平八穩、缺乏激情的鋪陳,不需刻意卻能夠潛移默化讓觀眾自行融入劇情。
全片對於每個角色之間性格與關係的刻畫相當深刻,用好幾場時間不長但深具張力的戲,就完整勾勒出人物的樣貌,也會了解到在怎樣的情況下,他們會做出怎樣的事情。沒有矯情的台詞,而是最真實的反應。壞人不一定壞,他們也有惻隱之心、有義氣、有犧牲。好人不一定好,他們也會利用別人的愛來威脅、用不堪言語來挑釁,以求達到所謂正義的目的。世界上本來就沒有絕對的正反派,只有灰色地帶。「每個人走的路都是自己選擇的」── 環境造就了我們成為什麼樣的人,這點我們無法控制。但每個人仍舊可以選擇自己要走的路,最終我們選擇的那條路,就會引領我們走向結局,或好、或壞。
班艾佛列克在本片中演技稍有進步,雖然不比之後《控制》如同吃禁藥的神發揮,但至少一改過去死板的表情與念台詞如念經的表現。可惜配角群光芒太露,讓他的進化被忽略了些。傑瑞米雷納(Jeremy Renner)承繼他在《危機倒數》中狂放不羈的演出,相當亮眼,他的情緒與不穩定就是整部電影中最具爆炸性的元素。布蕾克萊芙莉(Blake Lively)一改過去花邊教主的形象,滿臉醉醺醺與嗑藥的模樣,再搭上一口含糊的口音,證明她並非只能演上流嬌嬌女,雖然之後顯然並未有更大的突破,還被昆丁塔倫提諾偷酸虛假,但至少如此的犧牲色相,在當時還是有很大的賣點。
最令人驚豔的動作場面,彷彿《烈火悍將》(Heat)經典再現。或許是那幾年的商業動作片,總有太多的花式飛車追逐與俏皮開槍技巧,忽然回歸寫實手法總是讓人血脈噴張,厚實飽滿的槍聲與煙硝瀰漫的場景,板機說扣就扣,而非整場看不見子彈的追趕跑跳,才是正港的槍戰場面!氣氛拿捏也恰到好處,多數的鏡頭只是單純呈現一個角色在做某件他應該做的事,不需要自以為懸疑的配樂,也能夠有效地製造氛圍,讓觀眾擁有捏把冷汗的緊張感。
只可惜全片還是有個美中不足的地方,就發生在結尾:主角道格麥克雷,對於從小一起長大的手足,實在應該要多投注一些情感。但不知是班艾佛列克本來就沒打算表達,還是演技不夠優,導致文戲只剩略嫌浮誇的愛情撐場。傑瑞米雷納其角色與主角的映襯,從前面拉了一整串的線,在後面不見收尾跡象,忽然就很沒意義地斷了,無形中損失了一個再提升議題高度的機會。
在大部分的情況下,多數人總是偏好隱惡揚善,遮住缺點、誇大優點,覺得如此才容易得到他人的認同與喜愛。不過,從《失蹤人口》到《竊盜城》,班艾佛列克始終用另一種方式來介紹自己的家鄉。他挖出腥臭,讓所有人看到這地方的劣根性,然而在灰色地帶中,他也表達了不需向環境及宿命妥協的意念,每個人都有選擇的機會,最後以正面光明的方向作結。姑且不論班艾佛列克在演員生涯的成就,但身為一位導演,他確實擁有難以讓人忽視才華。這樣把社會責任以及人文關懷的理想,融入在平實清淡卻深刻的敘事手法中,非常令人動容,也讓竊盜城成為當時年度最佳的電影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