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女人們》「天才」的辯證 劇透
《這些女人們》All These Women 1964 / 導演:Ingmar Bergman / 金馬之柏格曼百年紀念影展
IMDb資料庫上顯示出的評分大概是筆者看過最低的柏格曼導演的電影吧!在1450多筆評分的平均居然只有5.6分,真的有如此糟糕嗎?事實不然,本片以戲謔的手法表現出柏格曼真正「天才」的一面,看過柏格曼的喜劇就會覺得現在的喜劇都是小兒科的黃色笑話,《夏夜微笑》、《戀愛課程》都精準捕捉人性與生命的無厘頭,《這些女人們》可能因為拍攝手法而有失準頭,但也是很好看。
片中圍繞在「天才」、「大師」的辯證中,當然,我們只會看見一群人在胡鬧,就連導演本人也在胡鬧似的,透過早期黑白默片、劇場的場面調度,也大玩特玩跳接、字幕卡、倒轉,甚至搞出超現實的巨大場面,無一不是想讓整部片子充滿抽象、荒謬、舞蹈、誇張與活力,正也如此,本片才會看起來會像是「鬧劇」,事實也是「鬧劇」,本片讓人想起來路易馬盧(Louis Malle)的《地下鐵的莎琪》(Zazie dans le Métro, 1960)及蔡明亮的《天邊一朵雲》的歌舞片段,《這些女人們》中亦有段男扮女裝的戲仿。
劇情講述一位樂評家到大提琴師家中準備寫傳記來讓大師名留青史,但卻見不到大師本人,只見經理人、家管以及七位住在這個家的女人,讓這位樂評家與其中幾位女人有些曖昧,而樂評家本身的企圖也是想要推銷自己的作曲作品,但我們到最後都沒見著大師的真面目。
在IMDb資料庫的”Trivia”(瑣事)欄中看到兩則:第一則,這是柏格曼第一部彩色電影,與安東尼奧尼的《紅色沙漠》(Il deserto rosso, 1964)同年出產,那是安氏的第一部彩色電影,獲得金獅獎,被稱為「定義彩色電影」的首部作品;第二則,「這是部向柏格曼尊敬的義大利導演費里尼的滑稽模仿」,雖然可能是假的,但導演如有這樣的企圖也可以理解。
柏格曼的電影時常考驗腳色的誠實與否,而「真誠」也成了一直以來的電影母題,本片可說是在辯證「誰才是真天才」、「誰才是真大師」。電影中如此定義「天才」:「天才是讓評論者改變心意的人」,如此一說,好像也對,讓觀眾認識「天才」的真面目其實不是「天才」本人,而是評論者在控制,評論者可以讓某個人成為天才,那誰讓「天才」搬上檯面的,就是經理人或是背後的金主囉!這形成了一種官官相護的官僚體制啊!而「天才」只是個棋子罷了,無一不是想滿足金主的虛榮心。所以,人人稱羨的「天才」是不是天才?
當遺孀對著躺在棺材的人說好幾次「好像如此,但又不像」,此句話的主詞是指涉躺在棺材裡的人,他有幾個身分:天才、大師、大提琴師、丈夫、情夫、老師、有錢人、死人與演員,這句話就好像在說是否符合這些身分。七位遺孀,誰才是真正的妻子、情婦?當樂評家進入大師家中的初夜時,看見一位女子被拉進房間,以為她是情婦,又見到Bibi Andersson,以為Bibi是妻子,但Bibi卻說自己才是正牌情婦,所以被拉進去的是冒牌情婦。
每個人除了名為真夫人Adelaide(Eva Dahlbeck飾演),其他人都是假名,「崔斯坦與伊索得」指涉華格納的愛情悲劇;Traviata指涉小仲馬的《茶花女》;杜莎夫人(Madame Tussaud)指涉一家19世紀蠟像館的創始人,在片中也被調侃成開蠟像館的人;像是Cecilia、Beatrica可能都跟歷史或小說人物有關,柏格曼設定為七個女人或也別有用意,只是無法確定,就姑且不做猜測;Bibi Andersson飾演的女子叫”Bumblebee/Humlan”,也許是跟Bibi本身的名字有關,總不可能跟《變形金剛》的大黃蜂有關吧。
蔡明亮的《天邊一朵雲》,一首〈奇妙的約會〉,小康穿起女裝跟穿起男裝的湘琪在跳舞,透過默片的手法,表演出一段lip sync歌舞。是演員在唱歌,還是播歌對嘴唱?李康生明明是男性為何穿女裝?同樣的,陳湘琪為何要穿男裝?李康生在片中扮演拍A片的異性戀,但因為A片拍多了,反而對女性性冷感,是否又指涉是同性戀的原因?這得回到上一首小康在水塔洗澡時變成一隻「半人半鱷魚」唱的〈半個月亮〉,兩棲動物有同志的意涵,這反而是蔡明亮電影長久一來的母題。
其實都在辯證真真假假、虛虛實實,那有真實嗎?這是導演留給觀眾的疑問與詮釋空間。在精心的藝術佈置與場面調度,還有畫面對稱構圖,甚至講究各種顏色,本片充滿著華麗,而這個華麗是否又有「華而不實」、「虛有其表」的意涵在呢?
到頭來,觀眾會發現電影根本沒在替大師寫傳記,樂評者寫的文字還要潤飾自己的極度謙卑,但我們發現他根本沒有謙卑可言,裝模作樣倒是十分神似,就跟那枝特長羽毛筆一樣,它不是用來寫的,而是用來搔癢的。反而,《這些女人們》像是在孕育一則神話,而這位人稱的「大師」(maestro)、「天才」(genius)到底是誰?我想就是幕後主使吧。大家可能會因為主題是「這些女人們」而失望,的確,因為題目會騙人,得看過才能揭露面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