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悅》男人學習負責的課 劇透
《喜悅》To Joy 1950 / 導演:Ingmar Bergman / 2018 金馬之柏格曼百年紀念影展
將貝多芬的音樂,眾所皆知的〈歡樂頌〉,投注在本片中;將「男人」為人夫、人父的成長,塑形成既悲傷、現實,又富有希望的故事,皆在柏格曼導演的《喜悅》中展開。近日看了幾部柏格曼前期的電影,劇本的結構類似,通常先是發生悲慘事件,再透過主角帶著有點懺悔或悲傷的回想進入到整個故事內容,其實從內容與形式都已經表現出未來他電影的樣貌,早期故事仍有義大利新寫實的樣子,或是擁有黑色電影的情節。
柏格曼主題式的書寫,透過一個「物件」進行一件故事的全形展演,《危機》還看不太出來,但後續的作品《喜悅》、《牢獄》、《雨中情》、《夏日戀曲》等都看的到,在更後面的作品,主題看似更不明顯了,近乎融入到電影中,但物件一直都在,如牆上的時鐘,或是古典樂,或是無形的愛情等。
首部作品《危機》看起來仍是生疏、粗糙的,而讓「危機」故弄玄虛,既不誇張,也不驚訝,到最後發現危機或危險都沒有發生,成了一部不知重點的事件流水帳,劇情從一個鄉下地區展開,一位女子代理親生母親撫養成人的女兒,而生母在城市事業有成,開始一連串準備「接生」的行動,導演也透過這位親生母親跟一位吃軟飯的外甥,強烈刻畫出城鄉人們之間的差距,愛情、經濟、開放自由觀點之不同,也透過男女愛情、母女親情顯露出柏格曼一直以來都關注的心理陰影問題,那種近似束縛、羅網的感受都可以看到,故事讓青春期的女兒跟了母親在城市工作,也談了戀愛,但總是失落,而外甥的死在城市中化作極為蒼涼、難以直視。
Stig Olin主演了《喜悅》、《牢獄》、《危機》的男性要角,而他在本身大螢幕的樣子,瘦弱、肢體細長,感覺跑很快,但跑姿不好看,聲音有點刻薄、尖細,得用後頭的長黑髮以瀏海方式遮掩高額頭,下巴瘦尖吃不胖,頭髮時常處於撩亂狀態,一蹶不振貌。他的腳色相當符合一名氣弱外虛的男子,雖然不至於被微風吹倒,但相符他不穩重的個性,不是無能,就是奸詐,時常冷汗直冒,往往不會說實話(雖然柏格曼的腳色都不太會說實話)。
《危機》中,他飾演一個被大媽包養的男子,在社會中遊走,在女主角眼中看似擁有城市人的風光,但根本沒有作為,心理空虛、寂寞,強大自尊,最後還自殺而死;《牢獄》中,則飾演一個荒誕不經的皮條客,明明吃軟飯卻故作威嚴,對女人說愛,其實根本不愛,已經作為孩子的爸也不會負責,甚至主謀弒嬰,讓做為女主角深陷愛情的牢獄中,使得女主角相信自己無法變成社會的正常人;《喜悅》中擔任一位頂著音樂學院畢業的高材生光環的小提琴手,進入職場,看似有才華,卻無能力擔綱大局中的要角,演奏會小提琴獨奏者突然空缺,強烈的自我要求指揮家給他這項工作卻表現失常,別人只能拍拍肩膀安慰他,隔天的樂評更是慘不忍睹。
這個小提琴家Stig(如同演員本名)擁有的高自尊,使得他無法融入生活、事業、家庭中,他必須尋找可以讓他保有男性自尊的替代尋求依偎,他因而有了小三,小三本身也是個空虛的人,因為她嫁給了老男人。在老指揮家眼中,他看似擁有正常、美好的家庭與夫妻生活,這是個假象,我們到了電影的一半也發現自己被這個男人騙了,他其實沒有才華,沒有負責,沒有立足點,是個惹人同情的傢伙。小提琴家認為家庭與事業兩邊皆無法如意的狀態下,他轉換注意力到一位妙齡美女身上,卻忽略愛人的力量,以及愛人遺留給他的力量(小孩),或是自己給予他人的影響力。
見風轉舵的浮草個性,沒有主見,易於受人影響,當初遇見瑪塔(Marta)的時候,瑪塔隨意提議剪髮或買個生日禮物時,小提琴手也如實照做了,甚至依約到人家的生日派對,還喝個爛醉;片中,小鬍子大提琴手無時無刻影響這位小提琴家,這個小鬍子腳色的存在很有趣,看似如影隨形,卻是反映著小提琴家的內心世界,他是個黑暗、無法擺脫的莫名恐懼與壓力,即便根本沒有直接的影響,但小提琴手在小鬍子面前仍會不自在。這種腳色時常出現在柏格曼的電影,他們可以是反派,也可以是正派,往往存在的作用便是凸顯主角的心理世界,因為他們出場的時間與地點很奇特,在線性敘事中,就突然冒出頭來了,也可以這樣形容:死神在這個時間點存心嚇了你一跳。
Maj-Britt Nilsson飾演的瑪塔在本片其實是賢妻良母,她的美麗、純淨、溫柔感化了一個弱男子,強大的容忍,以及諒解,甚至給予Stig生存空間,減少了爭吵、侮辱,活脫是個女聖人,她的性感不是外表的,而是內在的純真,筆者認為本片獨特的一點是這位女性腳色。《喜悅》是一部瓦解/柔化男性自尊的電影,並強化一位女子的力量,讓這個男子從墮落中回歸正軌,看似悲劇的結局,卻也給予正向更為振奮的力量,讓這個男子可以繼續奮發圖強,在社會上找尋自己的根,這是筆者認為現今電影所缺乏的教化力量,本片有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魅力,相對於同時期的柏格曼電影突出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