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士托風波》和平+愛+酷兒 劇透
《胡士托風波》Taking Woodstock / 導演:李安 / 1969→2018
當年與蔡明亮的《臉》(Visage, 2009)入選眾星雲集的坎城影展,該屆執導作品入圍的還有漢內克、賈克歐狄亞、阿莫多瓦、珍康萍、朴贊郁、曼多薩、婁燁等人,評審團成員中有五位女演員,並由法國演員伊莎貝雨蓓擔綱主席,舒淇、大導演李滄東、錫蘭也都在列。《胡士托風波》在票房與口碑都失利,帳面上看起來的確差強人意,成本三千萬美金卻只回收不到一千萬的全球票房,口碑分數也普普,可能《斷背山》(Brokeback Mountain, 2005)的風光也讓本片相形失色許多。
全片延續六零年代末期那一波學運、嬉皮、反戰、革命浪潮,而這群年輕人透過音樂節表達出他們對自由、愛與和平的嚮往,走入音樂,走入舉辦地白湖,毫無顧忌地解放自己。片中一個平時在紐約市中討生活的藝術家兼教授大兒子趁著暑假想要扭轉猶太人父母旅館生意的契機來自於胡士托音樂節無法在渥基爾鎮舉辦差點取消,看見新聞的男主角馬上通電話談妥場地旅館提供事宜,進而成為音樂節的聯絡窗口,開啟一段不僅是翻新旅館,翻新白湖小鎮,也翻新自己的旅程。
在原著中,筆者很喜歡作者本人自己訴說「我的另一面」,也就是作為同志的心路歷程,情感真摯,毫不掩飾自己的性傾向與感性,其他部分電影大多都演出來了,就這段應該去閱讀書本。「同志」這個題材現在看似已經被使用到不再稀奇,但想想,李安導演的《斷背山》不過十年多,《囍宴》上映也二十年過去了,還是爭吵著同志婚姻、同志大遊行、同志人權,即便除罪化、除病化,社會仍舊有許多老派恐同份子,看來仍有許多進步空間,雖說李安導演常在藝術與商業之間做權衡,但李安導演其實很前衛,不管是拍法上,或是故事上,都比人走得快。
《胡士托風波》被忽略的原因可能來自於嬉皮的特性,不做事、沉浸於迷幻藥、跳舞、胡鬧之類的,如果因為「音樂節」就覺得應該有些片段是搖滾樂,或真的看見大歌星的畫面,那是錯的,就好像與會者希望演唱會出現巴布狄倫,但不太可能,而李安的電影卻說「有機會」,其實全片完全沒到過演唱會現場,演唱會大概票價太貴的緣故吧,且還有一座隔絕的高牆,但感染力無所謂在場或不在場的區別。作為同志的主角也不是美國觀眾或普遍觀眾想看見的,陰柔、內斂、不精實壯碩,看著主角跑起步來的樣子就知道,跑姿不帥、缺少運動神經、披頭四的髮型,如果以老式的價值觀來看:這位男主角是從正直青年變成墮落嬉皮,誰會喜歡?雖然固有挑戰當代觀眾的成分在。
本片大概是李安導演最後一部底片拍攝而成的電影,跳脫框架的畫面比例與畫面上主、客觀鏡頭的分割,以及迷幻藥般的特效,七彩海波般的人潮同在《少年Pi的奇幻漂流》裡頭的海上孤島奇景,雖然筆者觀賞的是DVD,卻也隨之波瀾。“take”一詞,帶有用藥、吸收、接受、測試、到達之意,片名為”Taking Woodstock”,除了吃了名為「胡士托」的藥物外,也要讓身體吸收「胡士托」,又以分詞表示”taking”這項動作,看來我們還有一大段路要走。
導演著重在主角與父母親的和解以及解釋同志與不友善環境的隔閡,「局外人」、「邊緣人」的故事常是李安導演的作品題材。我想不管在西方或是東方,父親往往是扮黑臉的大丈夫,母親是照顧小孩的賢妻良母,本片完全不一樣,母親可說是母老虎守財奴,對消費者苛刻,一條毛巾、一塊肥皂都要錢,能省則省,而父親是一腳踩入墳墓的老態龍鍾,只能做用瀝青補屋頂的苦工,卻比守舊陳規的母親更接近自由。本片的確是李安導演會選擇的題材,在家庭中的衝突、分裂、憤怒,進而修補、理解,而最後,一個仍有距離的擁抱,比其他事情都更重要。
渥基爾鎮取消舉辦音樂節的因素,可能因為人潮過多,製造髒亂,可能因為嬉皮的風氣,男男、女女、男女,裸體、毒品、菸酒,垃圾、渾沌、吵鬧,原本猶太族群為主的小鎮都不喜歡的,在這次音樂會爆表般上演一場場赤裸且想必難止的爭論,而主人翁必須消解,李安導演也得消解。電影通常會呈現混亂的場面,本片倒沒有,而是整齊、耐心、良善的排隊,裸露、激進、強烈也成了一小部分的配角,將衛道人士心中的窠臼、刻板一舉打破。
個人認為,電影比較簡潔,對於主角同志傾向描寫很少,書的前半部寫自己與同志圈的生活,甚至大膽吐露對SM的興趣與經驗,臉紅心跳的感覺不少,電影本身則有風波似無風波,有動似靜,有生似死,這才是電影難能可貴之處。書像是回憶錄,也就是因為音樂節而寫書,所以寫書的時候已經是個不折不扣的解放者,但電影必須以進入音樂節的前與後、無到有、沒解放到解放來看,男主角必須跟著片中故事的發展,愈接近尾聲愈像是個被解放的同志,從整齊的西裝到嬉皮的睡衣,從壓抑真誠到確認真誠,從破舊到全新,從貧窮到富有,讓觀眾隨著男主角經歷一段心靈修行,才更能得到自由與真實。
提一個神奇的地方,借來的DVD封面看似已老舊不堪遭人摧殘的樣子,卻是《胡士托風波》的電影海報設計本身就有摺痕;相對的,2009初版的原著書本封面是立體印刷,花花綠綠的樣子雖然不太好看,但富有新潮之感,或有舊瓶新裝之味,而這個新瓶倒是引人注目的很,現在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