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殺》張狂下顯真情,斧鑿中見細膩 劇透
藏在鏡頭角度之外的獵奇死亡,藏在言行表象下的人物真意,和藏在社會角落無人聽聞的卑微喊聲---
敬請欣賞三者所交織共演的, G 的悲劇。
電影甫一開場,便驚艷於序幕影像的刺目張狂:飛鳥與浪沫的黑白錄像、悠揚又略顯急促的巴哈G大調大提琴曲,文明和諧的意象只維持了瞬間,便隨著鏡頭橫移急轉直下,摻入了露骨的暴力與侵略的性,最後休止於廉價失真毫不遮掩的血腥和死亡。這種種互相衝突的元素在整趟360度環景中雜燴一鍋,喧囂、堆疊、增幅在單一空間裡,馬上帶起了這團獵奇混亂背後之因果脈絡的懸念---直到電影末尾給「社會殺人」謎底的反高潮打了臉,原本想像中獵奇大膽的暴力美學完全落空。
「嘿,我就知道你們真正想看的不是這個吧!」
即使在揭露的當下幾能親睹導演興致盎然的嘲弄神情,但通片觀影後,反倒讓我覺得這樣的反轉並非只是純粹結構技法的賣弄、或對觀者預期心理的操縱,而是種對觀察和處理劇中人物之困境、與對指涉議題之矛盾上的溫柔。在這個罪惡橫行不義充斥的現代都會,深陷其中的「惡人」卻是個個自有苦衷的。
一個可歸責的首惡是否總有必要?
勾結非法剝削弱勢的黑警角色原來有其存在的必要,其也不真如表面上的蠻橫邪惡,而有其自守著的道義界線。逾越師生分際交往、瞞著伴侶召妓解決性慾的悖德教師,在性關係中享受著高權的貪婪臉孔下,也有其暗知不可侵犯的分寸把持,和引薦天主給世所不齒的邊緣妓女的相助真心。利慾薰心破壞他人婚姻、出賣肉體交換物質的應召女郎看不到的是其為生存做出的犧牲與受迫害的無奈,同樣也有身而為人的自尊、無法割捨的親情和曾欲成就的夢想。還有看似對他人處境冷漠、滅屍幫兇的亞斯伯格患者,竟然才是全片中最能同感身旁落難人們心裡悲愁的人。
電影不只透過劇情的反轉,也透過觀眾對角色印象和觀感的反轉,傳達著「世人盡皆可憫」的觀點,但也不免自問這樣的寬恕大愛會不會過於鄉愿自溺呢?對沒有實際身處當代香港社會的我而言,也許對此永遠將隔著那片理解上的毛玻璃,或因此忽略了電影中濃縮截取的社會截面是否過時失真的問題也不一定。
然而在個人認知中這個當地社會資源逐漸被蠶食剝削的當下,導演仍在電影中嘗試做出讓觀者易地而處思考立場相對的「他人」的困境,在我的眼中是溫柔而可敬的。一如唐仔同感了雨婷的悲憤而崩潰的橋段,還有他輕撫著李小梅的髮絲、替她戴妥門牙的那景,我的確是被這樣的詮釋角度與手法給安慰了,就算是太過天真逃避真實的醜惡也罷,就算導演對白手套與賣身女的描繪稍嫌刻板套路也罷,相較那療癒來說好像也沒什麼不能原諒了。
略見斧鑿卻不失動人的細節鋪排
對《G殺》特別欣賞的還有中段雨婷朗誦茶花女時的蒙太奇,不計因果時序的混剪,讓當時還撲朔迷離的劇情更添懸疑,也帶出了故事真正的核心是李小梅的處遇境況。以G開頭的字母串起個章節的手法具有創意,但個人認為仍屬敗筆,雖然知道核心圍繞著的是G=雞=妓女之死,但其他各種穿鑿附會隨意牽連得太勉強又頻繁高調地存在著,召喚了Klimt和Holst兩位Gustav,卻沒在劇情意涵或隱喻意象上有半點著墨或加成,處在想後設又不夠後設的尷尬點,很是可惜。
此外,為了漸進揭露真相給觀眾而在警方證據的處理上有些刻意和一廂情願、後段對龍爺角色雖有想補完的企圖但執行上顯露出的草率、為了成就懸疑劇情在各角色關聯上的生硬湊合及雨婷角色線描寫上的中斷、真相揭露後讓電影全半的異色風格失去重心與意義,以及最後斷頭過程在物理展示上的誇張不合理廢到笑等等,對我來說亦是幾項讓電影評價無法更上一層的缺失。
即使以上提了這麼多瑕疵,對我來說其實仍掩不住本片之瑜美,其鋪排精巧的三重結構的確讓做為觀者的我對結局的預期有不斷反轉更新的樂趣。在角色情感演繹到位的同時,也能感動於導演對底層人物議題的關懷與處理,使《G殺》不失為一部引人入勝又兼具力度的異色社會議題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