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在你心底的名字》用力愛過後永藏心底 劇透
每個人的生命中,或許都有過曾經奮不顧身地用力去愛,最後卻只能將感情永藏心底...... 小心地將它上鎖,不管生命的河流帶領我們到哪,某個時刻就會不小心翻開了思念,尋尋覓覓那個當年讓自己愛的成痴的人,想知道他過得好不好?也常會浮現出當年愛戀時的每一個細節,如原始壁畫般牢牢刻在心上,無法淡去。
故事背景設定在1987年剛解嚴的時代,彷彿整個台灣都將脫離白色恐怖與政府的嚴格控制,人民期待迎向一個更自由、更美好的年代;學生期盼著世界有所改變、社會氛圍能更多元友善、不管是髮禁、制服、宿舍門禁或是戀愛,每一個年輕生命似乎都躍躍欲試地探索更自由奔放的世界。故事中的主角之一Birdy就是個用自己行為衝撞體制、挑戰權威、路見不平的勇敢靈魂。
然而如同Birdy說的:「我以為世界會不一樣,但世界並沒有變得不一樣」,觀影當下會直接聯想到台灣的同志婚姻法,或許也跟電影的同志愛情設定相關,同志婚姻法的通過就跟解嚴一樣具有重大意義,台灣成為亞洲第一個同性合法婚姻化的國家,我們期盼著社會氛圍能更友善、更多元、更能擁抱不同的靈魂與接納,但世界似乎並沒有因此而「馬上」翻轉,如同Birdy期待解嚴後的世界應該「馬上」變得不同一樣失望。我想導演會如此勇敢地將自己的故事改編放上大螢幕,除了紀念自己的愛情外,更多的是希望這個社會能因此被喚起一些意識,一些大眾或許曾經沒自我感覺到的意識(當然這只是我自己的猜想)。
我喜歡尋找電影中的彩蛋,當我看到片中的阿漢與Birdy代表學校赴台北謁陵,在街頭遇到舉牌爭取同志婚姻的祈家威時,內心默默感動而紅了眼眶,導演大可以減掉這短短不到一分鐘的畫面,或用更多兩位主角相處的片段,但導演卻不只刻意安排了這個橋段,連祈家威的名字都直接出現在電影中,我覺得是向這位台灣同志平權運動的推動者致敬,畢竟若沒有祈家威不斷努力地四處請願申請釋憲,也不會在2017年5月盼來同志們等了一輩子的奇蹟出現。
在30年前那個年代,同志被稱為「咖仔」,好像是被貼上了「欺負我也可以不用負責任」的標籤一樣,當有人在學校出櫃,好像被人欺負就是不敢吭聲也無法抗議,更可怕的是周圍人們的「沉默」,霸凌固然可惡,但很多時候霸凌現象的誕生其實在於周邊環境的默許與漠視,如同電影中的瘦瘦一般,當阿漢的三位室友「理所當然」地欺負瘦瘦時,阿漢就像大部分的人一樣,因為怕被貼上標籤或被同儕用異樣眼光看待,阿漢選擇沉默甚至接過室友遞來的棍子......
電影一開始我們就可以看到阿漢與Birdy兩個人截然不同,不論是個性或對待身邊事物的習慣方式與態度,阿漢像是主流文化中的平凡小人物,任由自己跟著洪流前進,不敢反抗也沒有方法逃脫;Birdy卻是個被周遭人視為「瘋子」的異類,看到瘦瘦被欺負時會挺身而出嗆聲並帶走瘦瘦、看到祈家威被捕時會憤恨不平地想找警察理論、勇於挑戰傳統軍歌比賽加入流行音樂元素、被眾人圍攻時甚至不顧性命安全一躍而下到學校的「女生禁區」,是個會去偷電影海報、偷大氣球、挑戰教官權威的叛逆孩子。Birdy每次勇於挑戰傳統時,阿漢不是阻止拉制,就是在一旁默默看著,我想這也是Birdy一開始在試探阿漢的方式,想知道當自己勇敢時,對方能否有同樣的勇氣行動?抑或阿漢一直表現出來的行為反而讓Birdy更早看出兩人的不同,所以選擇在阿漢真正意識到自己的情感前,Birdy早已愛過阿漢一次,又悄無聲息地決定將阿漢推開、放下,這個決定默默到阿漢無法察覺,觀眾因為是從阿漢的第一視角來觀賞電影,若沒有特別注意也難以察覺,導致後面的劇情與情緒轉折會覺得很突兀或無法理解。
我特別喜歡三場戲:浴室裡的激情戲、兩人跑去外島海邊盡情戲水及畢業後阿漢打公用電話給Birdy時哭到心碎。這三場戲其實有個微妙的呼應,Birdy因為車禍受傷導致行動受限,阿漢利用照顧的理由幫忙Birdy洗澡,但此時的阿漢早已掩藏不住對Birdy日久生情的愛意,在沒有曝光第三點的狀況下,觀眾還是可以理解發生了什麼事,透過兩人的對戲,阿漢不斷挑逗摸索,Birdy則從抗拒到無法抗拒,最後將深埋自己心裡的愛意全都宣洩在阿漢手裡的嘶吼,Birdy吻了阿漢,短短一秒不到就連說了三句對不起......Birdy想說的是:「對不起我愛你」、「對不起我不能再愛你了」、「對不起我將要把你推開」。阿漢當下或許無法明白Birdy為什麼要說對不起,第一次觀影的觀眾大概也無法猜到Birdy全部的心思,可能認為Birdy只是單純向阿漢說明自己無法回應對方的感情又或者是自己失控。直到電影最後兩人的對話,或許我們才能明白Birdy那三句對不起的含意。我特別特別喜歡浴室那場戲,因為情緒太滿,就算我不是男同志,就算我不是男生,我都可以感受到慾望的流動,是那麼渴望且炙熱,甚至一度懷疑那場戲究竟是演的還是來真的?
阿漢不發一語一直前進,Birdy只能默默一直跟隨,就算Birdy將阿漢推得再遠,始終都無法放任阿漢一個人亂跑,只能默默地一直跟著,從城市跟到偏郊,從偏郊跟到離島,好像說明了深愛著一個人的時候,不管天涯海角你都會默默跟隨,無法將目光從對方身上移開。或許是到了沒人認識沒人管的離島,Birdy終於可以正視一直被自己壓抑的情感,和阿漢兩個人盡情地在海邊玩水,躺在沙灘上時,阿漢第一次主動吻了Birdy,這個吻代表阿漢終於明白為什麼Birdy當初要吻他?因為當愛一個人到情不自禁時,一個吻就代表著滿滿的愛意,也代表阿漢終於能勇敢地向對方表達自己的情感。阿漢大步走向Birdy,但Birdy心中卻早已知道這會是兩人最後的相處了。
「至少在離別前,我們相愛過。」
而最讓我感覺到心痛的則是畢業後阿漢用公用電話打給Birdy那場戲,兩人對對方無盡的想念都在那幕戲表達出來,阿漢用著毫無邊際的藉口唱了自己寫給Birdy的歌,Birdy無力地蹲下哭泣,阿漢也在哭泣,兩人對對方的思念、那份說不出口的感情、多想知道對方過得好不好、多想再看對方一眼、給對方一個擁抱,全都化成無聲的淚水跟著雨水一起落下。那幕真的讓人忍不住在電影院裡掉下眼淚,那是愛過才會知道的痛......那是任何一個觀影的人只要曾用力愛過思念過一個人都能夠同理的感受。
這部影評來的很晚,但看完電影後主題曲〈刻在我心底的名字〉就不斷繚繞在腦海中久久無法散去,每次想起就是一次揪心。最後想講的是我很喜歡導演最後的安排,只能說我被預告騙了,一開始心裡預期這應該就是部充滿遺憾與悲傷的同志電影,但結尾或許就跟我們的生命一樣,都有可能在過去跟摯愛擦肩而過走往不同的方向,但人生的道路如此短暫卻又漫長,也許未來的某一天,兩人的生命又有機會交叉在未來的一個時間點?誰都說不準也無法預測,或許再相遇、或許輾轉得知對方過得如何、又或許可能以某種我們都想不到的方式重聚,至少電影最後帶給人一絲希望,就像只要相信生命,總會看到一絲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