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製造公司 】未思死,焉能生 劇透
如果你對生命、存在、死亡等議題有興趣,如果你曾接觸過與這些的相關哲學論述、宗教信仰,或僅僅是,曾一個人在靜靜的夜裡躺在床上想過這類的事情,那麼我想你可以看看這部電影。這部片雖然談死,但是感覺不出頹喪之氣,以喜劇形式詼諧地顛覆人們對死亡的認知。
一個什麼都有的貴族後代雅各,住在奢華莊園,行至不惑之年,卻每天在偌大的豪宅裡企圖偷偷自殺。
為什麼想死呢?他說,自己和世界之間像是隔了一層玻璃罩,他可以看到外面,卻感知不到任何情緒。的確,電影裡的雅各不會生氣不會笑,但也不到非常自閉,和其他人還是能正常溝通,大概就那種你會覺得還是可以把他歸類在正常人範圍中的怪人。尋死未果的雅各某天無意間發現了一間神秘的公司,拜訪後得知該公司主打的服務是「旅行」設計,而這趟旅行就是死亡,也因此公司的名稱叫做極樂世界。
極樂世界可以為客戶量身打造各種死法,要一聲不響地死去、在心愛的人身邊死去,還是要一場「驚喜」的死亡(意指不告訴你哪一天以及死法)都能為你客製化。而對人生感到無趣與無感的雅各自然是選擇了驚奇旅程這個方案,這也開啟了他一連串有別於過去四十年的價值翻轉。
在初步挑選棺木的過程中,遇見了女主角安妮,她也是來尋求旅行設計服務的客戶之一,初中卻和厭世的雅各不太一樣。安妮是佛教徒,認為生命有分層,而現世的死亡能帶領她到「更高一層」,她的熱情和雅各呈現兩種對生命解讀的極端,卻也殊途同歸地選擇了驚喜模式。當然,這還是個愛情故事,男女主角在陸續發生的各種風聲鶴唳之中對彼此產生了好感,雅各因為安妮開始發現自己的玻璃罩逐漸隱形消散,於是回去極樂世界公司要求延遲服務。但公司運作有其準則,他們只能開始逃亡。
在開頭安妮遇上雅各的時候,曾玩笑地問他,會不會我就是你的驚喜?會不會你就是我的驚喜?雅各笑說他「從沒想過這可能呢!」「不過有也不會怎樣。」而事情就是這麼巧,安妮其實是極樂世界的千金,並且已經被老闆(父親)下令要立刻交出雅各的人命。愛上雅各的安妮只好想方設法製造詐死,而雅各也在經歷一串波折後回到安妮身邊,並成為極樂世界的員工。這樣的旅程對許多客戶而言是現世人生的終點,卻讓雅各重新開始活著。
看完電影的當下有許多的感觸,特別是對於死亡的解讀。男主角是一個極為厭世的人,我喜歡前半的處理方式,事實上我真的相信有這樣的人,他覺得活著很無趣,沒什麼值得追尋的人事物獲價值; 又或者他不需要任何理由就是不想活著,但這個世界並沒有給這類的人空間。
人們總需要假設,一個想自殺的人,必得是有各式各樣的原因、各式各樣的挫折,或是和社會的連結程度有關,如涂爾幹自殺論中的那四種模型。雖然劇本到後來還是試圖給了雅各選擇結束生命的一些合理化脈絡,(我認為是為了符合多數觀眾還是很難以接受單純想死這麼簡單的原因),但前半大致上已經活生生演出對世界感知充滿隔閡的那種人格的日常。
極樂世界這樣的公司,片中的老闆最後也說道,雖然目前仍是違法的,但有一天他們會合法,並且「需求的趨勢是越來越大的」。人們的壽命不斷地延長,如果沒有找到熱愛生命的理由與價值,每日的呼吸也不過只是坐以待斃的過程,對於那些擇日給自己「驚喜」的人,似乎也不該下過多的道德判斷。
和現實社會的主流價值相反,極樂世界在電影中的生意看樣子非常興隆,多數觀影的群眾們可能會感到虛幻而荒唐,覺得「死」字是一項忌諱、想自尋死路的人非常自私且愚昧、為自己設計死亡之旅令人驚懼、選購棺材的樓層擺放著各式客製化木質、樣式更是開嚴肅的生命議題玩笑等等。
然而我倒覺得從頭到尾都異常輕鬆、幽默。或許是主題本來就相對莊嚴、深層,卻沒有沈重的生離死別大哉問與說教,只有不斷搞笑與荒誕中,偶爾透露出來、交給觀眾各自表述的哲思。孔子說「未知生,焉知死」,從這樣的電影中,我則感覺到「未思死,焉能生」,我們從來不敢好好地去想像那個終點,更不用說計畫了,但它卻是每個人生命中,不管是對自身或其他愛的人而言,都非常非常重要的一件事啊。
在戲謔中讓人不斷思考,如果這段人生旅程我們都無可避免地會走到終點,從容地,由生命的主人,也就是自己來設定形式與場景,不也是一門很重要的課題嗎?而不去對其他人的選擇下意識地抱持負面評價,不也是成熟、注重自主性到一個境界的社會才能展現的高度?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結尾一小段,我想應該讓不少人動容。雅各獲准加入公司的考驗是要去執行一個案子,他到了現場才發現客戶是長年在他的莊園服務的老管家。老管家和他詳談人生,談他死去的妻子,並且訴說沒有她的世界並沒有值得待的理由。正當雅各還在躊躇該如何執行計畫時,老管家便飲毒酒結束了這趟旅程。此時安妮才來告訴雅各,老管家選的方案並不是意外驚喜,而是「在愛的人身邊離世」。
每當看這樣帶點科幻情節的電影,都不免想像如果發生在現實該會如何抉擇。當然,人們多半不可能馬上前衛到願意付費請人終結自己的性命,無論方案設計得有多理想。不過有趣的是,現世裡在生死上不算擁有自主權的人們,其實也都像是選了驚喜方案,每一天都是一場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