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名字》:熟悉的事物 劇透
觀賞《你的名字》,讓我聯想到波蘭詩人辛波絲卡的〈一見鍾情〉。這首詩敘述一對男女,在都市中不斷擦肩而過,他倆都不認識彼此,但又覺得似曾相識,等到真正相遇時,他們突然發現,對方就是他們一見鍾情的對象。辛波絲卡的詩寫到:「既然從未謀面,所以他們確定\彼此並無瓜葛,\但是聽聽自街道、樓梯、走廊傳出的話語——\他倆或許擦肩而過一百萬次了吧?」這一百萬次是現代都會的本質,一座城市有一百萬人,那就有一百萬種生活,一百萬種死法,與幾何級數的擦肩而過,在電車上,在電梯中,在便利商店,還有其他排列組合。當然,我們不可能記得所有的邂逅,但其中某些相遇必然存有意義,是對於我們未來命運的啟示。至少,對《你的名字》導演新海誠而言,這是如此理所當然。
《你的名字》片首就啟動了這樣的儀式,以彗星墜落為命運性的時刻,男女主角在睡夢中醒來,狹窄的鏡頭中堆滿家用什物。如同多數的都會生活,他們打開冰箱,盥洗完畢,帶著朦朧的睡意。在一天將要開始的短暫空檔中,他們回想起彗星劃過天際的景象,隨後,時間飛快倒回多年前,彗星還沒來臨的時間。
故事在這分為兩條,一條是女主角,岐阜縣系守町的神社巫女三葉;另一條則是男主角,東京新宿區的學生瀧。在影片中,系守町是非常郊區的地帶,用三葉的話來說,就是「沒有書店,沒有電車,什麼都沒有」,連喝咖啡都只能投自動販賣機。三葉因為受不了郊區封閉無聊的環境,一直想到東京去;而東京的瀧忙於打工與學業,為暗戀的女生煩惱不已。兩條敘事線在他們睡著時互換,這裡的互換指的就是字面上的互換,三葉的靈魂換到瀧的身體中,而瀧隨後也發現他在三葉的身體內,兩人因此深深影響對方的生活。
男主角立花瀧(左)與女主角宮水三葉(右)
這是否是緣分使然?誰也不知道。電影對兩人交換身體的原因並未加以鋪陳,那只是敘事上的小小機關。它讓瀧跟三葉在睡夢中到了遙遠的他方,在那邊,他們彷彿有另一個生活,周圍的人事物都因他們的出現而有了好轉(儘管對身體主人來說,可能是個困擾),那樣的交換因此具有夢境般的輕盈質地,如同平日的夢,等到他們醒來,回到各自身體內時,他們也就會迅速忘記那段記憶。
如果我們相信命運有時會揭開它面紗的一角,那當面對那些似曾相識的場景時,一定會覺得那是命運的啟示。電影中,瀧是學建築設計的學生,他將夢中見到的場景畫成一張張草圖,以此將夢境帶回現實。關於銘刻於腦海的圖像,我們可以說出一切的細節,那天太陽照射的角度,行道磚縫中小草被折斷的腥味,蟬在樹上鳴叫的聲音,但卻對它的本體一無所知,這促使我們在日常生活中反覆探問,試圖查明它的真相,如此一來,或許就能明白自己一直困惑的問題,不論是愛情還是前往東京的夢想。只要知道「你的名字」後,我們就能回想起那一切。
從這角度看,導演新海誠是充滿善意的。影片中段,瀧去看攝影展的段落,在展覽室挑空的空間中,展示一幅幅岐阜飛驒地區的照片,他回想起夢中的場景,注視著那些已經不存在的景色;而在片尾他四處求職時,他那「不適合穿西裝」的評價與他過於素直的面試口條,恐怕都讓他顯得不合時宜——也許東京沒有三葉想像的這麼美好,只有在都市中困惑的人能知其滋味。然而,兩人在片首的交叉剪接,獨白,還有期盼,說明他們相信自己一定會找到追尋的對象,因為彗星掉落的一刻實在太美了,什麼都還沒開始,又什麼都已註定。就像辛波絲卡的詩:「有一些跡象和信號存在\即使他們尚無法解讀」。
P.S. 國文老師是導演前作《言葉之庭》的女主角,老觀眾可以注意彩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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