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導演韋納荷索(Werner Herzog)訪問摘錄
如何專注在電影的想法和工作上?Q:對我來說,要專注在某個靈感上最困難,我想其他人也是。你會用什麼方法專注在將對電影的想法轉化到實際的成品上?
A:這很難答,因為我不是跟著想法走,而是偶然萌生故事,或突然遇見某些人,那情況會相當明朗,也就是我只能拍部電影來呈現這龐大的故事。…一旦你有了個想法,光是坐著冥想半天也沒用,應該要一邊繼續生活,一邊留心這個想法,然後連結各種與之有關的細節,有時候是隻字片語,有時候是某段對話,有時則是你草繪的畫面;當它成形後,你就可以催促自己加快腳步了。當我眼前能夠浮現出整部電影的畫面,我才會著手寫劇本…我會寫得飛快,幾乎就像拷貝一般。不過有時我也會鞭策自己,去狂熱地讀詩,包括中國8、9世紀的詩人、冰島的古老詩歌、一些優秀德國詩人(如:荷爾德林)等等;這些無關乎我拍電影的靈感,但我會同樣狂熱地創作出高水準的語言、思想和美好的作品。…我偶爾也會一邊聽鋼琴協奏曲、一邊用筆電趕工,但這些都不是如何專注的真正答案,我認為你有時該就這麼擱著不管,但又以某種方式將它時時放在心上。
最喜歡的導演是誰?
A:噢,有很多…其中一位是伊朗導演基阿巴斯(Abbas Kiarostami),他前陣子去世了。如果你有機會看過他這兩部作品──《何處是我朋友家》(Where Is the Friend's Home?) 和《特寫》(Close-Up),你肯定會肅然起敬,而且大有收穫。此外,德國威瑪共和時期也有很多優秀導演,當然都是黑白片和默片。日本也有幾位了不起的導演,黑澤明、溝口健二、小津安二郎等等,另外還有一些很棒的義大利導演。你要去發掘自己最喜歡的導演,而不是都聽我的….
最喜歡的紀錄片導演是誰?
A:賈舒瓦歐本海默(Joshua Oppenheimer)絕對是其中頂尖的,你必須去看他的《殺人一舉》和《沉默一瞬》,…我記不得在十年、還是二十年內,有看過像《殺人一舉》這麼優秀又力道十足的電影…當然,還有艾倫莫里斯(Aaron Morris),他的才華出眾…1950年代的法國製片尚胡許(Jean Rouch),他在當時仍是殖民地「英屬黃金海岸」的迦納拍出《瘋狂仙師》(The Mad Masters)… 我要說的是雖然他用的是非常簡陋的器材,但卻拍出了一部偉大的電影….
為什麼總是勉勵後進多閱讀,自己卻又拍攝教學影片?
A:我認為「閱讀」是你做任何事的基本前提,不論你是科學家、製片,或從事一般職業的人,我永遠不怕過份強調──讀書、讀書、讀書…另一方面,「行腳」旅行則確實賦予我洞察這個世界的能力,當你走路旅行,世界會自己在你眼前展開…我曾為了某部電影到詹森太空中心,想要說服五名剛從太空回來的太空人在我的電影中、以極其怪異的方式臨演。他們圍坐成半圓等我,而我一進門心就往下沉,不曉得自己該說什麼、該做什麼,接著我看看周遭,看看他們的臉,然後我突然就有這種感覺──我了解這群人,我了解他們身為男人、身為女人的「心」。於是我說:「打從我小時候學會用手擠牛奶開始,一直到我行腳旅行途中,就算第一次看見別人在草地上擠牛奶喝,只要看他們的臉,我就能一眼分辨這個人會不會擠牛奶。」然後,我看著領航員說:「先生,就是你了!」他隨即綻開微笑,說:「是,我會擠牛奶。」你做電影多少要能了解人心,某種意義上這你無法學,必須由這個世界來教你….
人類什麼地方最令你感到害怕?
A:這是個困難的問題…舊石器時代洞穴有趣之處在於,我們用自己的眼睛看到現代人類靈魂的起源,這些人如同我們一般,而我們仍無法完全理解他們的藝術思想…現在我們幾乎步入未來主義的世界中了,我們創造人工智慧,甚至可能不再需要其他人類作伴,一切都可以靠機器人代勞,…因此我們必須萬分謹慎,而且必須了解什麼是我們身而為人的基本要素,什麼是我們成為現在這個模樣所必需的。一旦我們明白這點,就能做出明智的抉擇,…我們還要多久才會使用人工智慧?還要多久才能信任無人自駕車的運轉程式?…我們應明確決斷,要保留作為人類的哪些東西,為了找出這些思想上的答案,我一向建議多多讀書、讀書、讀書!我不但提倡電影工作者這麼做,也建議人人都這麼做,人們總是讀得不夠….
為什麼沒辦法從自己的作品裡選出心目中最棒的電影?
A:你不能去問一個母親「妳最引以為傲的孩子是哪一個」,因為她每個都愛,而我也愛我的電影,72部都愛;它們或許有缺點,力道不足或結構鬆散,但我會比誰都要更努力捍衛它們,所以他們全都令我引以為傲。
圖文來源:The Film Sta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