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嘲男孩》選擇良善與看清幻想的成長 劇透
其實在看《兔嘲男孩》之前,已經聽到許多好評,不過實際觀賞後,總覺得比預期普通了點,似乎少了些什麼。《兔嘲男孩》從十歲男孩Jojo的角度描繪二戰最後一年的德國,房間貼上希特勒海報與納粹黨徽、甚至幻想朋友是希特勒的Jojo雖然參加納粹少年團,希望自己也能為「元首」盡一份心力,實際上卻只是個單純、需要歸屬感、善良而無法真正傷害其他生命的男孩。當他發現家裡竟藏著一位猶太少女,在第一時間嚇得半死之餘,其實更多的是好奇心,對猶太人的好奇,對少女的好奇。
下文透露部分劇情,若擔心影響觀賞心情,請自行斟酌閱讀
可惜的是這些好奇,最後都被導演化為了愛。會說是「可惜」,是因為愛雖然很有力量,但如果沒有愛、沒有連結、沒有情感呢?這些都沒有的時候,我們又怎麼去理解我們不理解的人?事實上,一般人確實經常不怎麼認真去好奇、認真去思考,如哈拉瑞書中所言:
像是只要你好好專心思考一下,就會發現錢是虛構的,但通常你就是沒去專心思考。譬如讓人問到的時候,大家都知道足球只是一項人類的發明;但比賽踢得正火熱的時候,誰又在意這呢?又譬如,只要用點時間專心思考,就會發現國家也是經過精心製作的故事,但戰火正熾的時候,誰又有這種精力和時間?(《21世紀的21堂課》P.285)
那個時代的人們也是如此,沒有一個人可以說清楚,猶太人和亞利安人到底有什麼不同?只有Jojo起初是帶著好奇去探索,到底真正的猶太人和學校教的有什麼不同;只有他的同齡好友老實地說我看不出他們有什麼不同。這點讓我認為《兔嘲男孩》更近於男孩的成長故事,而非深入探討人性與思想。從Jojo總是讓媽媽幫他綁鞋帶;到後來看到母親懸在空中的雙腳,焦急悲慟得無法幫母親繫上鞋帶;最後讓猶太少女艾莎穿上母親的鞋,並在走出大門前替她繫好鞋帶,這個轉變便是顯示Jojo漸漸脫離了對他人的依賴。此外,Jojo從失去一切而不願告訴艾莎德國戰敗的那一刻,乃至將幻想朋友希特勒踢出窗外,改為決定讓艾莎獲得自由,也是動人的成長。
相形之下,Jojo幻想出來的希特勒比較像是增添幽默的丑角,而不是為了針砭希特勒的思想或作為而存在。有趣的是,Jojo許多衝動行事的開頭都是由這位幻想朋友的建議、慫恿或煽動開始的,例如鼓起勇氣去參加少年團、振作起來去拿手榴彈、嚇壞之後回去面對猶太少女等等。或許,這位幻想中的希特勒不只代表納粹思想在小孩腦中的模樣,也是Jojo想藉之獲取勇氣的象徵,直到他不再需要依靠幻想讓自己假裝勇猛,開始相信當一隻兔子活下去也是一種生存之道,而不用討厭這樣的自己。
當然,不是說這部電影就完全沒有探討希特勒或納粹思想的成份,只是比我的預期少了許多,特別是在看了針對這主題討論的《吸特樂回來了》之後,會發現儘管都有希特勒的出現,兩部電影的重心卻大相逕庭(還有一個顯著的差異是,《吸特樂回來了》全片都是德語,《兔嘲男孩》卻是英語,這點讓我一開始有點出戲)。《吸特樂回來了》探討的是現今人們心中仍有接近希特勒那樣的價值觀,而我們始終必須看清楚自己擁護的價值,會不會不小心就朝著我們不想去的方向靠攏,如哈拉瑞在《21世紀的21堂課》中的忠告:「所有人都該負起責任,花些時間精力來找出自己的偏見何在。」也必須承認自己會受到社會結構性偏見、意識型態、各種神話與故事的操縱。
相較之下,《兔嘲男孩》想彰顯的是在那樣的時代中,仍有些人選擇稟持良善努力活著,就像Jojo的母親從一而終貫徹的價值及K上尉最後的舉動。同時,或許我們也可以說《兔嘲男孩》間接呼應了哈拉瑞對教育的建議,他認為孩子再也無法依賴大人,也不適合依賴科技(「如果你知道自己想要什麼,科技能幫助你達成目標。但如果你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科技就很容易為你塑造目標,控制了你的生活。」)甚至也不能依賴自己,因為:
在不了解自己的狀況下,打算「傾聽自己內心的聲音」時,反而容易遭到外部的操縱。我們在腦裡聽到的那些聲音絕不值得信賴,因為這些聲音反應的總是國家的政治宣傳、意識型態的洗腦手段、商業廣告的殷殷召喚。更別提人體生化機制本來就有缺陷。要面對這項艱鉅的任務,就必須下定決心瞭解自己這套作業系統。人人都需要知道自己的本質,希望在人生中達到什麼目標。(P.313)
無論是年僅十歲的Jojo或是我們自己,都需要看見自己心中發出各種聲音影響我們的「幻想朋友」,下定決心瞭解自己,才能在自由之時享受地跳舞吧。
P.S. Jojo抬起頭看見媽媽的雙腳那一刻真的太痛心了(流淚),Jojo的母親也讓我想起經典的義大利電影《美麗人生》(La vita è bella)中為孩子努力的父親。